首页 期刊 2019年07月号(总第78期) “回到圣经” ——就教会的改革访谈多马长老

“回到圣经” ——就教会的改革访谈多马长老

文/本刊编辑部

 

编者按:多马长老是国内一间改革宗浸信会的教导长老,也是一位宗教改革历史的研究者。在访谈中,多马长老分享了他对自身所经历的教会建立、建制、改革的反思,以及对“回到圣经”这一原则的理解与教牧实践。本刊期待多马长老的思考与实践,也能引发读者们的思考。深愿“回到圣经”成为诸多教会与同工们的原则、动力与实际。

 

本刊编辑部(以下简称“编”):请简单介绍一下您的信主见证和蒙召服事的经历。

多马长老(以下简称“多马”):我信主是在2004年的圣诞节。我的高中同学当时在一间大学的学生团契中,他邀请我参加圣诞节的聚会。我还记得那一天大家做游戏,有人讲见证,有人讲道……结束之后,我的这位同学跑来问我:“你信不信?”我回答:“我信。我为什么不信?”他当时很惊讶,因为觉得我应该是理性很强、很难信的那种人。

其实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神已经在预备我了。读大学的时候我就曾向这位同学借了本圣经,一直读到硕士毕业。福音书中耶稣所讲的话让我感动。虽然我那时还没有信,但就是觉得耶稣说的话不一样,不是普通的哲学,不是肤浅的鸡汤式段子,即使里面有一些很深层的东西我还不了解,然而我能感受到祂的那种爱不一样。当看到耶稣讲“要爱你们的仇敌,为那逼迫你们的祷告”(太5:44)的时候,我特别震撼。

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在哪一个时刻重生的,我觉得这也是正常的状态,因为重生是圣灵隐秘的工作。但我能观察到自己的生命在成长,圣灵会给我确据:首先是我的信心,以及对圣洁的追求在不断地加强;其次,在我读到圣经中的救恩应许时,圣灵会同工使我确信这些应许,祂在我内心中给我确据;再次,在教会中众圣徒也会给我确据。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到本世纪初,我们这个城市的学生团契非常经历神的工作,我们这一批教会就是由那段时间各大学的学生团契发展出来的。因为毕业的学生不容易融入传统的家庭教会,就在学校附近开始了查经聚会,后来逐渐形成教会。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当时的聚会对于神学、治理、牧养等基本的概念都很缺乏,只知道我们是基督徒,应该来聚会。当时的同工会也就是几个人一起商量:这段时间要做什么事情,讲哪些主题。2008年,带领聚会的弟兄邀请我参加同工会,我逐渐开始做教导的服事,同时接触到改革宗神学。此后,我日益确定自己要服事教会,不管是全职还是带职,我觉得这是很简单的信念:既然基督说祂爱教会,那你就当照着做,一个基督徒不能停止爱教会。当你看到教会有如此之多的需要,就会问:“我能做些什么呢?”而你去服事的时候,无论是在个人的神学上还是在教会的建造上,神会带领你一步步向前行。

我们团契成长为教会后,开始自己有主日崇拜、圣餐礼、洗礼。2010年,教会的带领弟兄接触到“健康教会九标志”,想要实行建制。教会开始改革,我成为长老之一。

2013年,我被母会差派去郊区植堂。当时的情况是这样:我们城市中这些年轻人建立的新兴教会,像一个小联会,大家定期会在一起学习、分享。因为这几间教会都有成员住在市郊,前往市区聚会十分不便,不利于他们的教会生活,所以就决定把他们集中在一起,建立一间新的教会。我们先从学习小组开始,2015年7月正式成为教会。我带职事奉,在这间教会做教导长老。

 

编:您刚才谈到教会在建制等方面的改革,请具体谈一下你们教会改革的过程。

多马:在我看来新教传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宗教改革讲的“不断改革”。“不断改革”的意思是,你需要在前进的过程中不断地反思自己原来的做法是否符合圣经,因为我们很容易形成“传统”。我所说的“传统”是指圣经依据本身不足,但是因为一向都是这么做,而且也有果效,所以就继续如此而行的“习惯”。

学生团契基本是以活动为中心,这个活动和我们现在理解的教会敬拜,不论是在主观意识上还是客观形式上都不完全相符。当这样的学生团契变成教会的时候,就非常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种必须让参加者感觉友好的氛围,要做一些吸引人的活动……这些不是不好,但事奉的重点放在其上就会产生问题。渐渐地,这些都成了传统。当然神也使用这些事工祝福教会,但是当你发现这些并不符合圣经,那就要改正。在改革的过程当中,不管是个人还是教会都在成长,符合圣经的,神就会使之成长,但这个成长不见得是表现在教会的人数和规模上。

在我看来,我们当年的团契像一个活动中心,最早都不是自己执行圣礼,要去我们熟悉的一位长辈带的教会领圣餐。然后到了某一个时刻,我们的带领弟兄说,我们要自己开始领圣餐,那位长辈就提醒道:“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这表示你们是间教会。”由此推动我们去反思,圣礼是什么?到底什么是教会?原来教会的标志不在于那些活动,而在这些圣礼上。

接下来,我们发现圣经也强调教会的牧养、治理,我们教会却没有治理,最早就是一群人在一起开同工会。可圣经里的“同工”是指教会中的职分吗?怎样决定一个人可否做同工?其实同工这个词也是中国教会的一个传统。

那时我们安排讲道都是从人的需要出发,有种项目化的倾向。你会发现年轻的教会有一种面貌是讲道重点随着会众的需求转移。刚毕业的时候,要讲怎么工作;有人谈恋爱,要讲怎么谈恋爱,怎么进入婚姻;结婚的人多了,开始讲婚姻辅导;接下去孩子多了,要讲养育儿女……虽然所讲的信息都是好的,怎么在职场上荣耀神、怎么在婚姻里荣耀神、怎么在养育儿女上荣耀神,但是当一个教会宣讲信息的重点是随着会众的需要变化的,这是符合圣经的吗?

后来又开始反思我们传福音的方式。我们是从学生团契出来的,最早只会用《四个属灵的原则》传福音。此时就会反思,它表达的福音是正确的吗?读保罗书信,发现他会用不同的词汇、不同的方式去讲同一个福音的道理,而我们去传福音的时候讲的都是一模一样,很程式化,这是正确的吗?

很多这个时代似是而非的道理,乍听起来很美好,但仔细反思:真的有圣经依据吗?例如“未得之民、已得之民”这一概念,它统计学的依据在我看来更像是商业的做法:到一个地方去开展一项跨国业务,看看市场占有率是多少,如果能达到一定的比率,便认为这个事业是成功了。然而,圣经里从来没有讲过,当一个民族里的基督徒比例达到一定程度、能翻译圣经了,他就叫“已得之民”;圣经是说“你们往普天下去,传福音给万民听”(可16:15),从各国、各族、各民、各方中有许多人来站在宝座和羔羊面前敬拜(参启7:9)。那为什么会出现这一概念呢?是为了更好地推动教会把资源投入进去。当然,传福音总是好事情,但是我们永远有理由追问:圣经是这样说的吗?

后来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一定要反思:我们要做的这件事情有多少圣经依据?是不是圣经所强调的重点?所以,我觉得教会发生变革,就是不断提问:这个符合圣经吗?神给我们圣经,使我们有标准去反思。圣经和圣灵催促我们去反思,然后我们会更多地学习,会尝试去改革教会,改变不符合圣经的传统,想办法改得符合圣经。如果一个教会要改革,应该是出于这个目的。

 

编:“凡事回到圣经”这的确是非常宝贵的。但在这里涉及到一个问题:圣经中有些部分藉着清晰直接的教导,形成了限定性的原则;但另外一些部分,是当时发生之事的记录。在我们实际牧会时,也会面对诸多事情,这些事是在处境之中发生的,需要以人一般的智慧,按照常识、合乎逻辑地计划。您怎么看待这样的区别?

多马:我觉得这是个解经的问题。所谓的“凡事回到圣经”,并不是说我们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决定都要找到圣经很明确的依据,有时候你强行去找依据,就又做错了。

“回到圣经”是指按照圣经强调的方式和程度来思考和判断。例如你要推动一件事情,将它强调到一个地步甚至看为圣经的命令,如果不这样做就是犯罪,但你在圣经里找到的依据只有叙事性例证,那你就要重新考证和判断了。这是解经原则的问题。

所谓的“以经解经”,你要得出一个命题、一个结论,是需要有其他经文甚至整本圣经的经文来作依据,这意味着这个神学命题是整本圣经很清楚地表达给你的,你不能只有少数几处经文或者只有旧约的例证,或者只有叙事性的例证来作依据。

实践的智慧也是一种诚实。就是诚实地承认在这个问题上圣经没讲那么清楚,因此你就不能把它当成一个绝对的命令,在这个问题上就会有自由的余地,并且应该有自由的余地,这同样是圣经告诉我们的。所以过度也是不符合圣经的。

前几天我还和一位弟兄说,我们容易失去常识,这是糟糕的事情。有些事情不要一下子“属灵化”,不要不讲“道理”。所以我觉得牧者应该多读点书,尤其是人文科学类的书,才好有更多的反思。

 

编:改革的动力是“回到圣经”。我们接着谈一下改革的具体实践与结果。经过改革,您所服事的教会产生了哪些变化?

多马:我们的改革其实是失败了。我不觉得这是件不好的事情,神让你经历失败,你就知道什么是正确的。我们当时都没有意识到改革教会其实是非常艰难、要小心谨慎的事情。因为年轻不懂事,神学也不够。我们在反思不足的情况下,很快就开始做事情。因为要产生长老,就需要开成员大会选举。那成员如何确定呢?做了一个形式,拟定一个成员名单。当时必须要选五个长老出来,但只有“一个半人”够长老的资格。其他人虽然是很好的、很愿意服事教会的弟兄,但是他们不应该做长老。他们做了长老之后,其实给了他们很大压力,对教会也没有帮助,反而教会要做正确的事情也做不出来。所以改革为什么失败?因为不符合圣经。没有把重要的事情当做重要的事情去做,又把不合适的人放在带领者的角色上。问题不断积累,就会发生消极的作用,到了一定程度,你会发现根本无法改革了。

改革推不动就会往后退。原来有批人很热心,很爱主,想要好好服事教会,但当他们发现无论如何也推不动改革时就很沮丧,之后就离开了。当这些弟兄姐妹离开后,剩下的人就更无法推动改革。结果改革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传统,一群人就只剩下每周聚会。到这个时候,教会状况就很不好。

 

编:对这一次教会改革的失败,您还有哪些反思呢?

多马:改革一间教会是很难的。我们已经算年轻的教会,要改革一些不符合圣经的传统都很难,更不要说很多老教会了。罪人就喜欢抱住传统不放。

我们当年失败最根本的一个原因是:大家在改革背后的神学上不太清楚,以致无法分辨对教会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应该把最多的精力分配在哪些事情上。我们最后发现,事情做错了,都是因为神学不清楚。教会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有神学,任何一件小事情背后都有神学。神学特别重要。我认为家庭教会最大的问题就是对神学不重视,总觉得神学不重要,或者觉得我们现在的神学已经够了。神学如果不清楚,遇到事情就只能信赖传统。并且,不只是几个带领者的神学要清楚,需要有一群神学清楚的会众,而这要以持久的教导来达成。

所以我觉得教会改革需要更有耐心。我们当年如果先花时间好好讲道,塑造一批会众再开始改革,会避免很多问题,因为教会改革一定是群体影响群体。有一个弟兄和我说,他们神学院上教牧课程的老师说过一句话:“改革教会,就好像在一个老的教会里面造出一个新教会。”所以,一定是先塑造一个群体,这个群体继续影响其他人。如果在一个教会里,生活见证符合福音的群体不占多数,这时候去推动改革是改革不了的。

因此神学清楚的话,先植堂,在新的教会实施改革会容易很多,因为没有以前的负担,从一开始就可以把治理、信仰告白确定下来。

 

编:您刚才也提到,后来您植堂建立了新的教会,并以改革宗浸信会的制度来建制。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多马:当你说“选择”的时候,背后是实用主义的思路,中国人的实用主义很强。教会要选择走什么路线?——这个时候已经落在一个陷阱里:你把“路线”当成一个实用的工具,照着做可能有更好的效果。当你这样去看改革宗神学、长老会或浸信会的时候,从一开始根基就很不牢固。

我之所以最后认同改革宗浸信会,首要原因是神学上的:你真的是出于认信,才能把它活出来。我认同浸信会成人洗礼的神学在圣经的依据上更充分。我们建制时,是按照浸信会的制度来建制。当然,我也理解改革宗长老会的神学是什么,以及它的神学与建制的关系,我也很尊重长老会的弟兄,他们是很好的弟兄。所以先考查圣经,诚实地说我真的认信这个,在这个前提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能理顺。你不能说这些问题我搞不清楚,我现在也不需要搞清楚,那你怎么去教导你的会众呢?

 

编:您教会使用的信仰告白是什么?在教义神学的系统框架中,您会特别看重哪些部分?

多马:我们的信仰告白是在1833年新罕布什尔信仰告白基础上略微修改形成的。成员加入需要认信,我肯定都是要面谈的。但是我必须承认现在教会的状况,做不到每个成员在所有的系统神学问题上都一样清楚。但是对于教会的同工,基本要求是掌握系统神学的框架。

我认为在具体牧会中,救恩论和教会论都很重要。我接触过大部分的基督徒其实对救恩论是模糊的,这影响他的教会观和他的教会生活,影响他对福音的认信,甚至影响他传福音的方式和对福音的表达。所以我们刚建立教会时特别上过一系列救恩论的课,要把救恩次序搞清楚。教会论也很重要,因为信徒原本对教会的认识很缺乏。

 

编:在实际的牧养中,您会看重什么?

多马:纯正的教义是为了圣洁的生活,不是能背出信条就好了,问题在于我们的生活。因为我们是罪人,我们的生活重心常常没有被圣经归正。如果你是一个真信徒,你应当渴慕你的生活重心是圣经中所说的重心,这是需要教导的。

比方说,很多人都会表示:牧者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但是当教会的一个决定不符合他的期望时,他的反应是:不是应该由我们投票决定的吗?此时你就需要教导会众,按照圣经、按照浸信会所理解的圣经神学,会众在教会的教义、长老执事的确认、新成员的加入这些事情上是有最终权柄的。可通常的情况是,会众对那些其实不是由他们来决定的事情——教会怎么装修、买什么牌子的音箱、儿童主日学怎么组织——更为关心,但对于真正重要的事情,如新成员的加入、长老的选立,他们说“牧者决定就好了”。此时就需要教会的牧者反复教导会众:你们的生活应当符合圣经。生活怎么符合圣经呢?就是把圣经告诉你重要的事情当成重要的事情。例如,圣经告诉你确认新成员是特别重要的事情,那你就要为此做一系列的行动:去认识他,去听他的信仰见证,让圣灵在你们中间做工,确认他是不是一个真信徒。如果你不去行动,你永远没办法投票。成员加入很重要,长老选立很重要,教会的教义很重要,教会的圣洁是最重要的,那就意味着要把你的精力投入到这些事情上去,平时的生活要以这些为中心。

如果有一批会众能这样按照圣经来生活,这个教会就变得强壮了。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大批会众的生活重心不是圣经所指示的重心,因此教会就很衰弱。所以需要牧者花很长时间去教导、祷告,自己要先活出来,然后盼望圣灵作工,有一群弟兄姐妹活出来,能影响他们身边的人。教会真的需要改革,以使这一个个会众成长为愿意按照圣经生活的人。

这是神学的意义。不应把神学只理解为理性的活动。我最近也在反思一个问题:我们对情感不是那么重视。理论上讲,一个人重生,他的意志、理性、情感都得到恢复,但实践起来理性好像恢复了,情感却没有跟上。所以,我们的情感需要恢复成为那种真正敬虔的情感。如果一个人的情感完全没有表现出他爱神和爱人,他真的还是一个基督徒吗?在这一点上,我们或许可以和中国家庭教会传统连接。前辈们的做法不一定全是对的(我们的做法也不一定全部是对的),但他们在敬虔的情感上是值得我们效法的。

 

编:目前,您所服事的教会在什么方面亟需成长和继续改革?

多马:现在我们教会只有我一个长老,另外有两位督理牧师,形式上满足了多位长老。但实质上两位督理牧师不能完全替代本会的长老,不能深入到教会里面来作决定,所以开玩笑说我们教会现在其实好像还是主教制。但是我们不能接受长时间如此,甚至把它变成一个传统。

顺便说一点,我其实特别期待中国家庭教会要有的突破是“打破主教制”。在我目力所及范围,这一点没有突破过。家庭教会事实上是主教制,每一个教会只是一位带领人。带领人的性格、风格不一样,有的人强硬一点,有的人柔和一点,但实际上是一个人在作决定。然而,圣经上说的是一个教会有多位长老一起作决定,通过祷告、查考圣经,圣灵在他们中间作见证,他们一起作决定来牧养这个教会,这不是一个形式。中国家庭教会要有的突破,一定是出现一个教会有两个或者更多的牧者,他们在性格上可能很不一样,在偏好上可能不一样,甚至他们在某些问题上意见都不一样,但是他们能在一个教会里很好地、很合一地牧养群羊,带领人信主。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当教会里有第二个牧者出现的时候,他们就会分开。我觉得我们如果没有突破这一点,会有问题的。我盼望教会里真的有多位长老出来,他们是合一的,他们在一起牧养教会。这不是那种一会多堂,每个堂点有一个带领人,然后形成几位长老一起作决定;而一定是一间教会,一群人里有几个牧者一起牧养。

所以我们教会现在需要产生长老和执事,也要为此做相应的教导。需要向会众解释投票确认长老的性质是什么,教导圣经当中关于权柄的神学,关于教会职分的神学。圣经没有教导教会是民主制,民主制是这个世界的政治制度,意味着权柄是从民众当中来的。所以,当让会众投票确认一个长老的时候,你需要很小心谨慎地教导,让他们明白:这不是民主制,不是我们赋予这位长老权柄,圣经教导长老的权柄是从神而来的,是神呼召他,我们所做的事情是确认他的呼召,我们确认了就表示接受他是神给我们的牧者,要顺服他的教导。

 

编:那当教会兴起新的工人的时候,你们会怎样帮助他们确认呼召?

多马:首先他自己确认,然后有其他的牧者来确认,最后是会众来确认。他要在教会里确认呼召。一个工人必须先有热心,羡慕善工,觉得教会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事情,看到教会有需要就愿意做事,这是很重要的。其次,要肯受教,愿意谦卑地学习,听他人的劝勉。最后,服事有果效,因为他的服事别人被造就。这些都是可以去印证他的呼召。当我发现这样有热心、愿意学习、认信清楚、生活各方面的见证也符合圣经的人,我就会慢慢地寻求把他培养成一个教会的工人。

 

编:您认为对于教会的工人什么是最为重要的?

多马:最重要的还是忠心,忠心一定会影响所有的事情。在教会里稍微待得时间长一点,就会发现人来来去去。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经历是:我看重的、希望能成为教会工人的弟兄最终都退后了,他们的热心不能持久,最后我发现这是对神是否忠心的问题。一个人不能服事两个主,如果一个人心里有别的东西阻碍,他的服事就不能持久,他在服事当中也不会有喜乐。因为教会工人的喜乐来自于他对神的忠心。他只有认定神是美好的,神给他的一切都是好的,就会愿意顺服,顺服的时候就有喜乐,这时才能做一个服事教会的人。

 

编:作为带职事奉的教导长老,一边工作,一边服事,两方面都要投入许多时间,也会面对外在处境给予的压力。您曾在这些方面经历过艰难吗?

多马:我倒没有觉得这方面特别艰难。我所经历的最艰难的事是自己没有把福音认识清楚,我的艰难不是来自于外部。基督徒很容易把艰难归结为外部的种种处境,但事实上,最根本的是你自己的问题。

这影响到我们是以怎样的方式向这个世界表达福音。基督徒特别容易犯的错误是,动不动就批评世人:你是不符合圣经的。他们不信,行事为人当然不会符合圣经,而你先讲这一句,之后就无法有效沟通了。如果你先有一个预设——我与你们是完全不一样的,就与他们隔开了,也没办法向他们见证福音。诚然,基督说“我的国不属这世界”(约18:36),保罗也说我们在世上被人看为渣滓(参林前4:13),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与世人交往。

一个人要成长,我觉得他工作方面的经历也挺重要的。我在公司里,刚开始遇到一些困难,当时觉得是世界在逼迫我,现在反思都是自己的问题。我会建议弟兄姐妹:假如在公司里遇到一个老板对你不好,不要首先定义为因为你是基督徒,在做正义的事情,而他是不信的、不正义的,所以他在逼迫你。情况不见得那么简单,你需要更长的时间去等候神,求神显明你自己的罪在哪里,然后对人要有恩慈,对人有恩慈是特别难的事情。

神是满有恩慈和怜悯的,祂把你带到一个地方,让你去服事,祂会给你足够的力量,会给你特别多的恩典帮助你。我这两年完成的工作量放在前几年,我大概想象不到我能完成这些,我也没有觉得把自己逼得很苦,神帮助我都做完了。我为此感谢祂。

 

编:如果有传道人向您倾诉,他服事教会特别忙碌、辛苦,您会怎样回应他呢?

多马:我会说,如果你那么累,很多事情就别做了。要是只能做一件事情,那你就好好讲道。因为我们会累死的,尤其是你把教会理解成为一系列项目的叠加:校园事工要开展,这边又有查经班,那边还有不信主的配偶要关怀,婚姻辅导、婚前辅导、职业辅导,圣诞节、复活节要搞特别的聚会,每年两次退修会……如果把教会理解成一系列的活动,那一个牧者肯定累死,因为你脑子里都是项目,你把项目都堆在一起。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我们做不了所有事情,你必须先保证你的讲道——保证你准备的这篇道是神要给你所服事的会众的,是你真的愿意让会众听见并且期待神的道借此在他们心中工作而改变他们的。

 

编:您现在怎样理解神的道?

多马:神的道一定是一切的根本。我们是怎样对待神的话?是不是敬畏神的话?我们每周讲道的时候都要去解释神的话,而我们是用怎样的态度去解释呢?信息的内容与形式同样重要。我一直对同工讲,你在台上向会众释放信息,也是在展示应当怎样讲圣经和解释圣经。所有的异端都会拿圣经依据出来,这就提醒我们:你要小心谨慎地对待神的话。需要去抓住圣经的重点,而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重点。整本圣经,特别是新约强调的重点是什么?哪些话题、主题是新约反复提到的?哪些是新约讲得很少的?因为教会前行的方向、工作的重点,都必须建立在对神的话语的认识上。如果自己先入为主判断哪一个是重点,然后找一些经文来支持,时间久了就会产生恶果。我需要非常警惕不要去操纵神的话,人很容易有这种倾向,特别想得到什么,而且那个是好的,就想要操纵经文去证明自己。

 

编:这一点特别重要。您经历了怎样的过程而有如此的体会?

多马:通过学习,通过在教会的生活,当然这也是圣灵的工作,圣灵会和神的道一起工作。这也受神学影响,既然你承认自己是全然堕落的,信主之后仍有残留的罪性,那就不能那么信赖自己,需要非常警惕不要把自己的东西带到讲道里去。九标志中文事工曾刊载过一篇关于史普罗所著《认识圣经》的短评,题目是“正确地解经是基督徒需要培养的品格”。不要把解经当成技术,技术意味着是一个工具,我们可以操纵它。解经不是一个可操纵的工具,解经是品格,你的敬畏、你的诚实都体现在这个品格里。

 

编:谢谢您的分享,其中有许多不同于经验与传统的原创性的思考!

多马:原创(original)这个词就很有趣,在中世纪的时候,这个词的词根的意思是“有来源”,是说我的意见不是出自我。中世纪的人写文章没有知识产权,他可能会罗列很多权威,说你看奥古斯丁、阿奎那怎么说的,大公会议决定怎么说的。我的意见和圣经、历代圣徒、大公教会、教父是一致的。在这些权威之下,我现在提出这一观点,好像表达得和他们有点不一样,但其实是一个意思,这叫original。这个词是怎么变成今天我们所理解的“原创”的,这是个问题。所以,还是这句老话,宗教改革讲:“回到圣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