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编辑部
编者按:教会领袖的训练极为重要。因此,在当今中国家庭教会成长和转型的时期,很多教会非常关注神学教育和神学训练。但同时,当前的神学教育也显出许多需要思考的问题。那么,从最基本的方面来看,神学教育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又该如何实现这一目标?我们邀请了国内一所神学院的几位教师和学生,一起来探讨这个问题。限于篇幅,文中只节录了这次座谈会的几个部分。
神学教育的目标是什么?
崔老师:今天,我与几位老师一起和我们即将毕业的学生协谈,问他们:“你们在学校学习的这三年中最有收获的是什么?”非常有意思的是,大部分同学回答时会提到这几点:第一,最大的收获是确认了福音,原来对于福音没怎么想,没怎么关注,但是现在开始关注,也更清晰了;第二,一部分人说开始看懂圣经了;第三,开始以关身的方式,对牧会有比较清晰的概念,在牧养上自己以为有点入门了。
本刊编辑:按说确认福音,甚至开始在福音里有话语的事奉,这应该是在进入神学院之前、在教会中就建立起来的。到了神学院确认福音,这本不是很理想。但是我觉得如果考虑到中国教会整体的状况,假如神学院真的能帮助从不同地方来的同学确认福音,对教会也是很大的益处。那么,按照同学们的回应来看,学校通过神学教育要达成的目标实现了吗?
沈老师:对我来说,教育包含教育者认定的特定目标,以及与这个目标相符的特定的教学系统和具体的教学方法,进行主动的、有计划的而且是分阶段式的教育。从这个意义来说,神学教育需要有一个基本的限制,就是我们能培养出什么样的人,不能培养出什么样的人,而且可以预期产生什么样的人。神学教育跟一般的教育不太一样,这里面涉及一个长期的教育过程,以及圣灵在人里面的工作。神学教育应当考虑学生必定会面对的属灵试炼的问题。神学学习不是一般的学习,学习者面对神的话语也好,面对神话语整体的系统也好,总会有一个信心回应的问题。这个层面不是教育者能够控制的部分,而主要是神的领域,教育者只能引导或者指出方向。
若是谈到神学教育的目标,我想应该放在当代中国教会的具体历史处境中来考虑。家庭教会本来是反神学的,当然也顺带地反神学教育,但现在却越来越看重神学教育。这里面可能有几个原因,而这几个原因和神学教育的目标是不可割裂的。也就是说,神学教育的目标之一是为了满足当下教会的需要,另一个目标则是和恒存的信仰教育目标一致的。
在我看来,目前对福音确切的描述,以及对福音正确的体验,还有与福音相符合的教会越来越稀少,挑战越来越多。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在这样一个具体的历史处境中,神学院的目标应该是,或者首要的目标应该是不停地确认福音,而且促使毕业生在日后的牧会中也不停地确认福音。这个确认就不只是一种对教义的正确宣告。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福音的确认是一生之久的事情。我刚才又翻了一下经文,“大哉!敬虔的奥秘,无人不以为然,就是:神在肉身显现,被圣灵称义,被天使看见,被传于外邦,被世人信服,被接在荣耀里。”(提前3:16)这是人们通常说的“最基本”的福音,却被使徒保罗称为奥秘。我觉得神学教育一个很重要的部分是不停地确认福音,磨砺对福音敏锐的体验。这也意味着学生对自己所处时代的切身认识。很多人觉得我已经知道什么是福音,所以我要在福音之上或者在福音之外学习更高或更深的知识。要在福音之上建立什么,反映了人们对圣经割裂的、片面的认识。除了福音,圣经还有其他的内容吗?
崔老师:我觉得我和沈老师的某些感受不太一样。福音虽然需要一再地确认,但是我的感受是,当这些同学说福音清晰了的时候明显有一个转折。从不清晰到清晰,和从有点清晰到现在越来越清晰是两个不大一样的概念。至少就我个人归信的体验而言,我没有经历进入教会之后福音确认的过程,此后学的一切不过是不断地加深对最初领受的福音的认识。但是从整体而言,中国教会相当普遍地有原来没有确认福音而竟然在神学院里确认福音这样一个变化。在我看来,如果说确认福音,开始读懂圣经,开始了解牧会这三件事很重要的话,学习它们的现场不是神学院;如果教会中有意识地要让受教育的人学到这三样,教会是比神学院更好的现场。
我认为近两百年中神学发生了一个恶性循环,使福音模糊的正是神学院,在神学院里人们对福音更加模糊,然后把更加模糊的人带到教会,然后更加模糊的人进入神学院再更加模糊。可以说这两百年中使福音模糊的正是两百年中的神学学术的走向。如果说神学院有一个目标是保存和更清晰地传递对福音的认信的话,那么这个功能是在几乎大部分的神学院正在丧失时,我们竟然还能多少做到一点的。我真为这个感恩。
沈老师:前面我讲了神学教育的当代处境。神学教育是为了教会,那么,教会的处境怎样,神学教育的目标要随着她改变,而且神学教育也要预备应对将来大致上可以预期的教会发展会面临的各种挑战。所以我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得出来和崔老师一样的观点。在我看来,在整个教会(全球的教会也好,中国的教会也好)对福音的认识越来越模糊,人们对福音的体验也越来越抽象和错误的情况下,神学教育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不断地确认福音,并培养出不断地确认福音、关注福音,也不断地凭着信心回应福音、照着福音的真理去生活的人,进入牧养现场。
本刊编辑:我想刚才两位老师都是特别关注神学教育的当代处境。但是神学教育不仅有时代性,也有它基于圣经的更加恒存的目标。那么神学教育恒存的目标是什么?
沈老师:那当然是传承使徒们的信仰,传承宗教改革的信仰,不断地传承下去,这是神学院基本的教育内容。
吴同学:我发现我预备要说的话都被两个老师说尽了,但是我还是稍微说一点,我对于神学教育目标的理解就是纯正福音的传承。我想通过两段经文跟大家分享,一个是加拉太书中保罗说的,一个是提摩太后书中保罗说的。加拉太书中保罗说:“弟兄们,我告诉你们,我素来所传的福音,不是出于人的意思,因为我不是从人领受的,也不是人教导我的,乃是从耶稣基督启示来的。”(加1:11-12)这是保罗说他领受福音的源头。而到他晚年给提摩太写信里面提到“你从我听的那纯正话语的规模,要用在基督耶稣里的信心和爱心,常常守着。从前所交托你的善道,你要靠着那住在我们里面的圣灵牢牢地守着。”(提后1:13-14)然后紧接着说“我儿啊,你要在基督耶稣的恩典上刚强起来。你在许多见证人面前听见我所教训的,也要交托那忠心能够教导别人的人。”(提后2:1-2)我自己从这三段话来理解神学教育的目标。对于保罗来说,福音是神直接启示给他的。但这是个特例,往后的传承是通过人(但以神默示的圣经为恒久的根据)。于是他教导提摩太说,你从我听见的纯正话语的规模,要靠着圣灵守着,然后找到那能忠心教导别人的人,交给他,通过他把它传下去。在这里面我比较看重三点:从正确的人那里听,然后守住,然后找正确的人把它传下去。因此我想对于今天的神学教育和神学院来说,也是这三点。神学教育的目标是传承,但是传承的前提是首先听对了,然后守住,然后再传。今天所面临的情形比保罗那个时代更复杂,是因为更混乱,因为没有找到正确的源头去听。
本刊编辑:如果神学教育的目标是确认福音的话,我们应该对“确认福音”更丰富的意涵作确认,就好像刚才所说的“真道的规模”。否则有人很自然地就会这样想:既然神学院的目标是确认福音,那为什么不在学生进来的时候带他查经,比如查《基督里的新生命》第一、二册,帮助他确认了福音,然后就毕业了?所以在谈到神学教育的目标是确认福音的时候,作为神学生的“确认福音”肯定需要一个更加丰富的意义。
左同学:我曾经和崔老师谈过一个话题,说传统家庭教会在那种模式下,其实能够比较好地保守福音的真道并且传递下来。当时崔老师说,他们是在相对比较单纯的受逼迫的环境当中,而我们现在的神学生其实是需要主动地抵挡非福音的入侵的。所以,神学生的“确认福音”需要有抗病毒的能力,不但有抗病毒的能力也需要有治死病毒的能力。这和“你信耶稣了”的要求是不一样的。“你信耶稣了”这个时候可能有生命,但是对于主动地有意识地区分、传承真道,可能是不清楚的,或者说免疫能力是比较低的。
沈老师:这个其实可以用一句话总结一下:在讲“确认福音”的时候,是作为福音的宣讲者、传承者和守护福音的人,在“确认福音”;而不是某一个信徒说:“我要为福音活着。”
崔老师:我上神学院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同工一起带查经,后来参加查经的一个人问我:“你带领查经的目的是什么?”我说:“帮助你们知道得救所必须的并坚信和持守。”然后他想了半天,说他觉得另一个同工带查经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知道基督教的基本知识。我觉得这个可能不是查经目的不同,而是对福音领受不同。
有“没被污染的纯洁”和“不被污染的纯洁”,你把一匹白布和一块玉石放在脏水里面,这个差别一下就出来了。对于福音,我们自身有没有更具深度的体验和分辨力?不仅是知道而且能够清楚地传讲,不仅能清楚地传讲还能更深地分辨。刚才我说到,我从一开始信主到现在为止,没有觉得经历过确认福音的过程;但是另一方面,我觉得此后我的一切学习实际上都不过是为了一开始我所信的那个福音。我一开始信的福音和我现在信的福音是一样的,但是我对它理解的丰富和具体程度,还有特别涉及到的体验的强度是不一样的。
本刊编辑:刚才崔老师所说的,是指在确认福音的基础上本来神学教育应该达成的目标,还是另外的目标?
崔老师:这与我对神学的理解有关。我觉得如果从神这方面说,神在他的护理中也通过神学院,通过各种机构,通过教会里的事情而对我们作神学性的训练,那么所谓的神学工作是神向我们发出启示和引导的过程。但如果我们从人这方面说,神学实际上是寻求更精确的信仰告白的过程。因为是人的信仰告白,所以会混乱,会被误导,会表述不清晰或者表述清晰理解不清晰,可能会在具体环境中错误地领受问题,也错误地回答问题:总之,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因此就需要不断地被更正。最终这个信仰告白一定仍然是福音的告白。而且信仰告白肯定不单单是口头告白,它会要求一系列具体的信仰行动;不单单是个体的告白和行动,它会要求是共同体的告白和行动;也不单单是自己的告白和行动,而是向着自己以外的世界确实宣讲。如果说神学工作的目标从神那里是启示福音,从人这里就是确认福音。如果说教育是从上往下实施的过程,学习是从下往上学习的过程,那么就可以说神学学习的目的是为了确认福音,也可以说神学教育的目的也是确认福音。
吴同学:我觉得神学院,无论是有形神学院、无形神学院或者是个别的神学家,在历史传承当中所起的作用就是能够保存正确的教义,就是对神正确的告白和认识,同时对当下各种异端的搅扰作出正确的回应,以至于这个教义能够得以扩展。所以在我看来,从更广义的角度来看神学教育的最根本的目标,是能够正确地保存教义,使教义在处境化当中得到更多的扩展。这是我理解的崔老师说的更明确信仰告白和确认福音。
崔老师:至少从语义上讲稍有变化。除非你解释说所有教义的内容都是试图说明耶稣如何是主是基督,这样才差不多。一般直接说教义的时候,它是一系列的成系统的命题,除非我用另一种方式“以信心宣告这个教义的核心是对基督的信仰告白”,不然单说教义的话我们的话可能不大一样。为什么说信仰告白这个用语跟教义不一样呢?教义有对象吗?信仰告白是认信者和所认信的主之间的关系。“你是我的主”,这个是信仰告白,在这个信仰告白中发生的、显明的是神的福音成就的一个作为。因此在这个信仰告白里人显出他是属于主,并且被他支配,也由此他的所有的行动就发生在这个认信里面。如果说信仰告白的内容中有教义,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信仰告白的内容中不仅有教义还有使命,不仅有使命可能还有个人的灵性品格、教会的共同体生活。至少教义的外在表现是一套命题系统,而如果说神学的目标是命题系统,其实会很糟糕。里面有用“神”这个字眼表达的命题,但没有神,也没有被神启示、要求、定罪、赦免、称义的人。实际在教义里面不发生受造者和造物主的关联,换句话说教义本身不直接就是福音。
沈老师:与此相关的,是我们一直困惑的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由我们来教呢?给你书读不就行了吗?但是我觉得至少我们的道硕班,教师对学生的影响十分重要,这也是我们学校需要用更多的精力做、却实际上做不到的事情。是透过人,而不是透过书本传承。这种传承不只是传承一个命题,而是在福音里活着的人,要求学生一起在福音里相交(约壹1:3),其中有鼓励,有责备,有陪伴;在这个过程中,福音会被切实传承。
本刊编辑:沈老师讲的这个,我理解的是:神学教育不只是通过教导,如果是纯粹的教导的话,可能在指导下阅读一本好书会收到更好的效果,而是在整个的过程中,带门徒、学徒似的,有为父的心。
对我们刚才所谈到的“神学教育的目标是确认福音”,我稍作总结:从神的角度最核心的是在基督里启示福音,因此这应该成为神学教育的核心。另外从人的方面看,核心是确认福音,但包含几个内容:第一,我们的生命怎样在对福音的确认中、在基督里进入与神更深入、活泼的关联;第二,怎样在各样潮流中能够持守福音;第三,当面临挑战的时候,作为工人怎样按照神给我们的职分捍卫福音;第四,我们怎样能够向世界、向教会更好地宣讲福音;第五,我们怎样在福音里建立属灵的品格、习惯以及事奉的操守。
沈老师:神学教育的目标还应该包含建立教会。我们学校办学的目标之一是建立合乎圣经的中国教会。神学教育跟这个“建立”有很直接的关系。“合乎圣经”有两个维度,一个是从源头传承下来,还有一个是此时此刻能够横向地确认。另外“中国教会”谈的是当下性。六十年代谈建立合乎圣经的中国教会和我们这个时候谈建立合乎圣经的中国教会的内涵会有所不同。如果神学院的目标脱离了“建立”神的教会,神学教育就失去了目标,没有必要存在,因为失去了存在下去的正当性。当然如果有人认为应当为了学术而学术,为了研究而研究,他们会反对我的说法。“教会”也需要定义,我们可能在事实上不一定完全达成目标,但是我们相信神学教育不是为了建立我们心目中的教会,而是为了建立神所启示的教会,而且是神在“这个时代”要建立的。
能以何种途径达成这一神学教育目标?
张同学:神学院培养了三年的学生,如果毕业时还有许多人对福音不清楚,这是需要神学院忧虑的事。因为这非常可怕。现在神学院的同学基本上是学习代替了读经。读经没有人督促,靠考试中一个硬的东西来带,这个过程中我觉得是挺滑稽的事情。而且,如果学校里关注福音的教师每个人“领养”两个人,或者每个人“领养”一个人,比如说崔老师或者是沈老师“领养”一个人;入学的时候目标就有了,这三年会把那个人带得多么优秀。这其实只需要一周拿出两个小时见面聊聊。但是如果一个同学神学院毕业后回到教会福音依然不清晰,这对于神学院来说应该是非常忧虑的事情。
本刊编辑:张同学分享的是在神学院接受神学教育期间通过什么途径确认福音,比如读经生活,以及个别的关心和辅导。我们的确需要谈谈,当“确认福音”这样一个神学教育目标包括如此丰富性、整全性的内涵的时候,我们如何达成这一目标?这往往涉及到四个方面:第一是神学性的学习,第二是灵性的操练,第三是群体生活,第四是实习的事奉。按照现在人们对神学教育的反思,一般认为神学教育主要是通过这四个途径。
比如说,如果整个神学教育的核心都跟神启示福音和我们确认福音有关的话,那我们怎样从以福音为核心的角度,来看教导圣经神学、系统神学、历史神学、实践神学这四个神学范畴的目的和意义?
我理解的是:圣经神学讲每一卷书的时候是帮助我们从这卷书里更深地认识基督、认识福音,因为主耶稣基督就是这样做的:“于是从摩西和众先知起,凡经上所指着自己的话,都给他们讲解明白了”(路24:27),而门徒那个时候就得到坚固。系统神学就是让我们将那合乎福音的神真道的规模建立起来,这是福音的整全性。而历史神学让我们看到历史中福音是怎么传承的,谁在福音上失败了,谁在福音上建立起来了,并获得经过许多属灵前辈继续默想、思考而有的那种对福音又深刻又丰富的体认。实践神学就是让我们看到怎样在具体的处境中面对具体的人来宣讲福音,应用福音。更具体点说,讲道学是教导在整本圣经中怎样宣讲基督。辅导学是教导在个人所面临的具体处境里怎样面对福音并且在福音里得到答案。
教导方面以外,我想另外几个方面也是不可或缺的,比如说属灵的操练。如果没有属灵的操练,福音可能只是接受教导成为一种知识,它没有深化到你的生命里。深入地默想圣经,祷告,以及在面对试炼的时候在福音里仰望神,都是属灵操练的生活。
群体的生活也非常重要。在课堂里不断地通过老师的教导和阅读书籍认识福音的时候,我们的生命怎样成为在福音里的共同体,怎样在实际的学校生活里面展现出来?就好像保罗所说的:彼此有嫌隙能互相饶恕活出福音,在担当使命上同有一个心志为所信的福音齐心努力。(参西3:13;腓1:27)
实践也很重要。实战的实习,包括一对一的个人布道,去外面短宣,甚至直接进入异文化的宣教地的事奉,很多这种操练的机会,这个时候能够更好地在实战中得到操练。属灵的身量得到成长,对自己的恩赐和托付能更加清晰地确认。
崔老师:在牧养中我的感觉是教会工人的基本素质不是讲道,而是个人布道和带小组。个人布道考验的项目是最具挑战性的,就是挑战你爱灵魂的心志和对福音的领受。而且个人布道的人会对人敏感,他能看懂对方的眼神,他能知道对方的心理,他热切地渴望得灵魂并能在一再被拒绝时仍然不懈地去传,而且他不断地会思想涉及到福音的相关项目是什么。个人布道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基本的工夫,我比较遗憾的是学校大部分的学生在毕业时其实不会布道。他会讲道,可能对五万人讲都不比唐崇荣差,但是对一个人讲他却可能讲不清楚。个人布道的训练我认为是极缺乏但实际上却需要不断进行的事情。
第二是带小组。给他一个小组,一年之后可能有三件事会发生:一个是没有小组了,他还有;第二个是小组还有,他也有,但是经过一年,小组还是那样,他也还是那样,不改变;第三个是这个小组里面的人实实在在地改变了。你要看一个人是不是属神的工人,先在小组里训练一下。其实带小组不容易,有些小组不是指派的结果,而是主动建立起的小组,为什么人们会来?什么使他下周还来?反正你稍有毛病慢慢人就不来了。福音本身肯定能够建造人,但是很显然在他的服事中什么东西拦阻福音的工作,而这个最终并没有得到突破。如果一个工人带小组的结果是半年后小组里没人了,再给他一个小组还是这样,那他需要的不是去考神学,而是在个人布道、个人品德的操练、对别人更具体的关切、理解他人担当他人等很多方面去训练。
这一类的基本功,本来应该在神学院之前训练的,但如果之前没有训练的话,神学院能不能为之做些什么?
本刊编辑:崔老师分享的如果从确认呼召上来说,涉及到在事奉上有没有明显的使人归信的果效,帮助人成长的果效。但若是在确认呼召的前提下,要通过神学教育来达成这样的目标,有没有什么模式是特别有效的,比如说:是学徒式的更有效,还是学院式的更有效,还是学院结合学徒式的更好?
崔老师:我自己经历过的比较有效的模式,在短时期内挺训练人的,不是神学院也不是教会中的门徒训练,而是小组短宣。
本刊编辑:那神学院不能天天去短宣吧。
崔老师:问题是神学院成年也不去一次。
吴同学:我觉得对于这个问题我会关注两点,一个是神学院和教会的关系,另一个是对于神学院共同体的定位。很多外地同学来到学校,他们被安排到各个教会,但是他们不太有可能参与很多的服事,特别在中国现在特殊的环境下。在神学院学习的这三年,断断续续的十八个月,差不多和教会是脱离的。这是神学院和教会的关系。
对于神学院共同体本身的定位,其实我们一开始想给我们这个班起个名的,甚至想说这个班就是教会,包括一位弟兄也提到说神学院需要校牧。神学院是更多地像一个学院,还是它本身是更属灵的共同体?这个“属灵”不单表现为我们每天几次敬虔操练,而是说在这里面任教的老师和院长是有福音的一致性。不单是真道上的,也包括对于服事的配搭。刚才张同学提的一个老师“领养”两个同学这样有牧养关切的情形是不是更好一点。就是说这个神学院更加像教会。
姚同学:我反思现在所看见的神学院教育的模式,觉得一个问题是:其实神学院作为一个专门化的机构,它不能担当神学教育的全部内容。而我们试图把神学教育的责任和全部内容都放在三年的神学院教育中,恐怕是不大合宜的,至少是很难实现的。因此在我看来,其实真正的问题不在于我们在三年的神学学习中会怎么样,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需要一生不断确认福音,并且宣告、传讲、护卫福音,建造教会的工人而言,一生只有三年的神学学习是否足够的问题。
我们有些同学在一位老师的课上问:我们学这门课有什么意义?灵性很枯燥,肉体很疲惫。老师回答说,你们这三年所做的是堆砌木柴,甚至可能是很湿的木柴,但如果有一天圣灵来将这堆柴点燃,今天你们所堆的这些木柴就有用了。我的理解是对一个不断确认并且传讲福音的神的工人而言,神学教育或者神学学习应该是持续性的,其中包括在一些年头里比较集中的将主要经历放在知识的积累上。
崔老师:如果我们区分开“前神学院教育”,“神学院教育”和“后神学院教育”,可能对神学院的神学教育的概念会专注一些。我觉得这是很必要的。
沈老师:神学院的教育还是包含了一种教育理念。什么是教育?比如说我要给学生描述怎样能打开这个桌子,我是在隔壁屋告诉他二十几个步骤,还是带他过来直接示范一下就好了?刚才提到校牧,校牧可能有这样的功能,学生有问题被他辅导后,回去牧会遇到类似的问题,一定会不自觉地受到当初辅导自己的校牧的影响。神学院的学生在教会实习时,教会牧者也可以跟他聊聊这半年的牧会计划是什么,他所关注的是什么。这只需要每年两次、每次两小时就够了。这个过程中不只会传递如何牧会,也会建立牧者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教育不只是传递某种知识,我觉得神学教育如果不考虑到人的因素是非常有问题的。同样的知识体系,什么样的人来讲,以什么态度讲,结果是很不一样的。不过,所有的知识都以这种方式教授,也是不可能的,这种方式主要是用于与牧会有直接关联的一些事情上。
本刊编辑:对了,刚才我们好像忽略了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就是教师。学校的教师怎样在神学教育中真正帮助学生在福音上建立?如果继续来讲这个模式的问题,从利弊角度来说学院式的一个好处是能够提供一套系统性、整全性的科目,但是缺点是往往使神学教育体制化,结果很难有生命影响生命的果效。相对而言学徒式更能以生命影响生命,如果师傅是在福音上很清晰很委身的人,那他带出来的人肯定也是福音很清晰并能长久地通过个人布道带小组和讲道来事奉的人;但也有缺点,特别在这个时代,一个师傅带徒弟很难在整全性上帮助他更好地建立。既然各有利弊,这两者能不能结合起来呢?就是既有学院式的教导又有学徒式的带领,但是这种情况怎样能够实现?我想可以保留学院中比较整全的教学,比方前面说的那四个方面,然后除了学校的校牧辅导以外,在学生的神学训练期间能够有一位教会的牧师(可能他也同时是神学院的老师)真的在这几年里把这个学生当成是学徒似的同工来带。甚至有一段时期是很密切的关系,一起吃住,带他参加教会的最基本的服事,甚至也参加最高层的同工会;一起走过来,一直关心他。但是这就涉及到这位牧师和神学院在福音里要有很高的一致性,以至于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一种合力,给学生带来美好的造就。这样的模式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模式?
沈老师:天堂模式。
崔老师:我在思路上还是比较认同姚同学所谈的,把神学教育和神学院教育稍分开。那样的话你刚才说的很多方面本应该教会来做。因为在神学院的学习中如果我们强调某种学术性的话,同时也应当想到学术性的本身也要求某种非人格化。如果我们的前神学院教育足够的话,基本的教牧制度和小组能实现这些,但是普遍来讲前神学院教育过于弱。我们现在强调神学院应该在不健康的情况下提出补充方案,而这个补充方案又冲击了神学院某些非常基本的部分。所以我觉得如果谈神学院的某些特别需要的话我们应该给教会一些建议,就是所谓的前神学院阶段的建议。
沈老师:这个话题,说回来还是跟神学教育的当下处境有关。很多事情,神学院原本是不用考虑的,但是处境迫使你不得不做。比如对于共同体的深入体验,在共同体中认识自己,能够承担自己的责任,教会生活应该有这些;但是从学生的实际状况来看,是非常缺乏的。通常脾气相投的学生会常在一起,但是这里缺乏什么呢?缺乏作为一个即将进入牧会现场的牧者的素质。个人的精神内涵也是比较匮乏,这个匮乏使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非常表面和肤浅。我们老待在一起,混熟了,所以看起来关系不错。这个社会上不也一样吗?在一个国企单位不也这样吗?世俗单位的同事关系和我们神学生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差别没有?
吴同学:我们缺乏点战友关系吧。
左同学:在神学院大家讨论过这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我们来到神学院一起生活的时候,本相都出来了?我们不如自己在教会的时候。在教会的时候我们是这样的生活状态吗?我们是这样的说话这样的行动吗?绝对不会。即使在教会私下的状态也比现在警醒得多。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我们的神学院生活有可能对传道人的某些东西起破坏性作用而非建造性作用。这个破坏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我们在神学院的时候不是一个福音的共同体,而更多是相对比较个人主义的个体在这里组成的一个临时的空间。再回来说,神学院的教育是足以能够担当为教会培养传道人的职能吗?我想不可能。其实三年的时间,特别是作为这种学院式的神学教育,是不可能为教会培养出教会合用的传道人的。在这个过程中大家其实有很大的落差。教会指望神学生毕业了教会就会有一个好的传道人,同学们自己也是如此期待的,但是实际上我们在学习的过程中并不是按照传道人应当有的样子来培养的,而是按照学术化和专业化的方式接受教育,着重知识的装备。这样实际的教育过程和大家对于教育的期待其实是有很大的落差的。
沈老师:如果在前神学院阶段预备好就挺好的。
崔老师:神学院只能把已经是传道人的培养成能够更好地担当传道人功用的传道人,而不是必然能把不是传道人的建立成传道人。
本刊编辑:我在想,很多神学生在进入神学院以前可能没有在前神学院阶段得到很好的建立,然后毕业之后又回到这样的环境里面,甚至会进入到陌生的富有挑战的环境里面,这样的情况下神学院怎么能够忽视竭力地帮助他得到更整全的建造呢?如果说像现在的学院式教育确实不能达到这个,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方式帮助他真正成为一个更加合神心意并使教会得建造的工人?
崔老师:在现实的环境中,神学院就是不分前神学院教育、后神学院教育,而是假设前和后实际都无法担当功用,所以基本试图在神学院的教育中实现基本的某种灵性建造和工人整体素质建立的预备。如果是这样设想的话,我愿意说的是现在已经有的神学教育的模式是彻底不管用的,除非是完全不同的另外的模式。所以这点上我倒是觉得从某些方面来说修道院的模式好,其实修道院的学术很深,但是他们不是学术性的,他们只是学经典,学的不多但是伴随着很深的体验,有共同体生活,有劳作,也有很多有意识地安排的训练而且有指定目标的对于教会的事奉。而且这样的训练往往需要很长的时间。但这个是感触,实际无法实现。
我感受的是要做好前神学院教育的是教会。我觉得这个是关键。把所有的都指望神学院教育做,这个过分理想了。所以一定要强化前神学院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