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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教徒与圣灵的直接运行

文/克里斯托弗•班尼特(Christopher Bennett)      译/安娜      校/杖恩

 

一、引言

 

请思想这些话:“如今上帝不会不通过圣经而直接带领人们。现在并没有从上帝而来的‘预感’。上帝不会给人直接的内心影响,让人去做这做那。人们不会听到上帝在他们里面说话。上帝和个体人类之间并没有即时的、直接的、非文字形式的交通。如果圣经真是足够的,这样的交通就并不必要。另一方面,如果真有这样的交通,每个基督徒都可能是潜在的圣经作者了。”[1]再想想这些:“……我们仍然可能陷入这样的错误中,即认为圣灵虽然不再以文字、异象或异梦的形式给予我们特殊启示,他却可能、并且确实会给予我们一些直接的感觉、印象或确信,我们将这些作为圣灵给我们的暗示,在一些特别境况中他借此告诉我们他的意念和旨意如何。这位作者主张,这种圣灵指引的观点实际上相当于相信圣灵赐下特殊启示……圣灵这种形式的工作是光照显明出主的旨意,并且给予我们实行上帝旨意的力量,让我们甘心乐意地去做。”[2]杰•亚当斯(Jay Adams)在《不只是救赎》(More than Redemption)一书中说道,我们永远不应当要求上帝向我们显明,在两种都符合圣经的行为方式中应该选择哪一种。”[3]

 

另一方面也请注意这些话:“上帝的旨意,显明在上帝当下的带领和圣灵在我们心中的工作里;它从来不会施加给我们任何新的义务原则,只是将圣经中已存的总体原则应用到我们人生不断变化的情境中;这一人生也都是由上帝所引导的。圣经、内住于我们的圣灵、上帝的带领,后二者总是在前者的光照下来认识的;这三者构成了基督徒认识主旨意的完整器官。”[4]这里面有所不同,我会提出其中的一点重要意义。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尊重圣灵藉着圣经说话,这是独一无二的;但我们也不能忽视这样一个事实:他是一个活的位格。这对我们可能不太容易,因为有如此之多针对圣经无误的攻击,而且有如此之多的基督徒确实相信,圣经中包含着各种程度的神秘性、主观性,与圣经的独特性并不一致。谁真正继承了清教徒呢?谁与他们立场一致呢?让我们来看清教徒在圣灵直接工作问题上的看法,不只是圣灵的带领,还包含更广的方面。然后,我认为他们在这些问题上所达成的平衡能够帮助我们应对刚才我提到的那些张力。

 

二、清教徒的教导

 

1、圣灵和圣言

 

我们处于圣灵与上帝圣言之关系的整个领域之中;在探讨圣灵在人心中的工作有多直接之前,有必要先提出一两个一般性问题。你看,圣言是什么呢?是否就是上帝很久以前写下的一些话,是真实的,并且被圣灵所使用?换句话说,是否有可能只要圣言,而完全没有圣灵,绝对意义上的“唯独圣言”是否可能?——所以,上帝就只藉着圣经说话,或者有时藉着圣经传达的信息说话?这并不是清教徒通常的观点。《威斯敏斯特信仰告白》第一章第10条说“圣灵在圣经中说话”,这解决了一切的争辩。也就是说,圣言是活的话语,永远是上帝在说话。在欧文的著述《信仰的理由》中对此进行了最为精彩的阐述。华菲尔德(B.B.Warfield)评论信仰告白的这一部分时说:“……不论何地,不论何时,只要圣经说话,就一定是圣灵在说话。”[5]除非我们相信这样的观点,否则我认为我们要么是半个贵格会信徒,要么是半个巴特主义者!

 

这意味着,上帝的圣言无论何时临到我们,上帝本身就在以某种方式直接面对我们。不过,谈及上帝的直接作工,我们所问的是别的问题:除了上帝在圣言之中接近我们,上帝还在我们中间做超自然的工作。我知道,因为想到圣灵和圣言不能完全割裂开(意即圣言不可能完全没有圣灵参与其中),这使得如今我们就这个问题的思考更加复杂。但是为了公平对待清教主义和真理,我无法避免这个话题。这确实与主在约翰福音6:63中所说的话相合:“我对你们所说的话就是灵,就是生命。”我说这是通常的清教徒观念,可能需要把托马斯•古德温(Thomas Goodwin)排除在外,在我看来,他所说的一些话与此正相抵触:“因此,圣灵使用圣言中对基督的一切理性讲论和描述,使用组成圣言的字母,藉着它们来传达关于基督的属灵思想,光是那些字母是无法向人传达出这些思想的。”[6]而更为常见的清教主义认为,组成圣言的字母当然并非就是一切、就是终结,但对于圣言的意义而言是关键的,而圣言的意义就是圣灵在说话。因此,启示基督就是圣言的意义或“灵魂”(并不仅是其字母或“实体”;圣言的字母和意义分别类似于身体和灵魂,参见William Bridge. [7]

 

2、圣灵并不仅只藉着圣言作工

 

我从伯克富(L. Berkhof)那里学到了一个短语:“cum verbo”,而非“per verbum”(随着圣言,而非通过圣言)。他使用这个短语来描述改革宗对于圣灵使用圣言之方式的观点,与路德宗有所区别。[8]起初,这只是在强调点上有所不同。在这一问题上,清教徒显然是按照改革宗的观点来教导,而非路德宗。所以,欧文论到“在重生时,圣灵对人灵魂的实际工作”。[9]这里的“实际”指的类似于“有效”,使我们的本性发生了改变,不仅是劝导我们。他也使用了“即时”一词。[10]论到对罪的确知时,他说这是由圣灵即时做成的,在约翰福音16:8中意味深长地宣示了出来;他还说:“……如果他没有为此目的特别地、即时地在我们身上作工,我们就算一辈子天天听传讲律法,也一次都不会受感动。”[11]古德温为了强调最高形式的确据(他所教导的)并不包括我们自己的好行为,同时也坚持主张上帝使用圣言、使用应许;不过他也称之为“即时的见证”,并且说:“……这意思并不是说不使用圣言;不,这是使用应许。”[12]他定义“确据”的整个方式显示出他认为圣灵在我们里面的工作是直接的——不过这里,他也说是藉着圣言。类似的,巴克斯特在谈到圣灵内住的本质时,很直白地说圣灵住在我们里面,即时地、直接地在我们里面作工:“圣灵自己是显为一个即时的操作者;他运行的时候,并非即时到完全不使用别的什么手段,也不是遥远地、间接地凭借他物,而是贴近的接触;不只是因着美德(ratione virtutis),也是因着实操(ratione suppositi)。”[13]也就是说,“不是藉着伦理美德,而是藉着实际应用”;我想,这与欧文所使用的“实际”一词是相似的。

 

所以,即使圣言被大大地使用,人们除了接收圣言之外没有接收别的信息,上帝拯救、改变人的工作也仍然是即时的、直接的。圣灵藉着圣言作工时,并非只有圣言真正“触及”到我们(当然它也的确触及我们);而是圣灵自己直接在我们里面作工。巴文克在《我们合理的信仰》关于基督徒之呼召的一章中进行了总结:“他的运作与圣言的运作联系在一起,他亲自刺入人心,改变人心,使之得享永生。”[14]如果我们问:“那他为什么这么做呢,既然圣言就是圣灵在说话?”回答是:因为我们灵性的瞎眼和迟钝,其实是对上帝的憎恨,所以我们必须被变得愿意、能够明白上帝、转向上帝。

 

这里还需要注意另一个要素,我曾经对这一点感到困惑。后来神学家谈到重生时,认为重生本身在真正意义上并不是藉着话语发生;在重生的那一时刻我们是完全被动的,仅只是上帝为我们所做的。因此,雅各书1:18肯定是在更广义地谈论重生,包括了对罪的确知、信心与悔改等等,或者他就是比较宽泛地使用“用”这个词。这种看法正确吗?是清教徒的观点吗?我读查诺克(Charnock)第三卷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不过这一点基本是在欧文的作品中:他说,在重生之初我们的意志肯定是被动的,不然我们就可以自然而然地重生了。这是圣灵神秘的工作,是创造的工作(弗2:10)。[15]如果我们积极参加到灵魂的实际更新中,那么我们自己就是参与了更新——而圣经对此进行了否定,经上说我们是在基督里被造。如果我们不喜欢圣灵即时工作这种观念,不喜欢哪怕是一瞬间圣灵没有特别地使用圣言,我们在欧文眼中看来至少就是在通往阿米念主义、通往自救的道路上;我们,或者我们属灵的子孙就会成为“自由意志者”。

 

3、圣灵的运行及其含义

 

对清教徒而言,圣灵以各种方式作工,而不仅是使我们能够理解圣经、顺服圣经。毫无疑问,这是源于圣灵是一个活的位格,虽然圣经是他的话,是他在说话,但他也在世界上、在我们生命中活动着,一部分是将圣言应用到我们身上;他活动的结果就是使我们从上帝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是圣经上没有的。这并不意味着他在圣经上有所增添;也不是他给予私下的启示;只是说,圣灵在我们和他人的生命中、在整个环境中活动,无可避免地向我们显明出上帝和上帝的计划。

 

(1)他在境遇中作工;我们注意到他的工作,并与他合作。冷静而谨慎的巴克斯特(我知道他并非在一切事上都冷静;但在圣灵作工这一领域,他非常谨慎地避免“狂热主义”)说:“当你确知真的是上帝的灵,是他在敲门,就不当装作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并且,“圣灵帮助得最多时,人就应当做得最多”。[16]圣灵的帮助比平常更多时人永远不可能知道,这种观念对于清教徒而言是绝对陌生的。当然,有些半死不活的基督徒就是这样行的,至少是某些时候;如果你为之祷告的一位朋友明显地关注起自己的罪,你就会加倍地祷告,并且祷告的内容与之前会稍有不同。如果你认识明显有讲道恩赐的人,你就会认为上帝很可能会呼召他们投身于此。圣经并没有告诉你那个人被呼召讲道,也没有告诉你现在应该用别的方式为那个人祷告;但这正是圣灵作为活的位格、在境遇中作工所产生的影响,以及你以某种方式注意到这工作所产生的影响。

 

(2)还有一个类似的事实,就是圣灵可以采取主动。换句话说,你可能正在走路,丝毫没有打算思考上帝的圣言,但圣灵却突然来了,将一些真理带入你的心中,然后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用它来对付你。我们无须掌控境遇。如果我们总是能掌控,那么很可能是因为我们是那一境遇中唯一一个人。毕竟,如果你跟一个朋友在一起,你不会总是采取主动,你不会总是知道他们接着要说什么、做什么。他们可能会做一些让你大吃一惊或是一时无法理解的事。这并不意味着你们的关系不合情理。然而,有些基督徒所说的话就好像基督信仰的理性就意味着上帝所做的一切,我们事先肯定能知道、能理解!这不是清教徒的教导。甚至明智、谨慎的典范欧文也说,圣灵有时候来赐给我们奇妙的喜乐,是我们无法解释的,但经历这事会带领我们思想上帝的慈爱,但那却不是通过思想它就能来的!“对于这种喜乐,我们无法做出任何解释,但是圣灵会在他愿意的时候、以他愿意的方式作工。”[17]

 

(3)那么“带领”又是怎么回事呢,还有本文开始时的那些引文?清教徒的圣灵论发展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是理查德•司布斯(Richard Sibbs)。他关于圣灵作工的论述不像某些人那样系统化,但他也说了相当多。他论及圣灵在我们心中的运行,说道:“我们必须小心不要忽略任何的动作,因为圣灵的意思会在其中传递。”[18]随后,他又说明了如何分辨那些从自我或从撒但而来的动作。威斯敏斯特会议独立弟兄会成员之一、《卑微者得高举》(A Lifting up for the Downcast)一书的作者威廉•布里奇(William Bridge),在最近出版的他的选集第一卷里有三篇讲道,我要作为今天这一话题的重要参考章节。它们是关于彼得后书1:19的讲道,在文中他说圣灵对灵魂的影响,无论有没有藉着一句特别的圣言,都能帮助、引导我们,好让我们知道以哪种方式事奉上帝最好。“人可能面临着两条路,两条都好走,都合法;他感到很困扰,并且乐意走那条能更好事奉上帝的路。如果他心中被放入一句特别的圣言,他因此更倾向于某一条道路,这可能就是对他的一些引导。”[19]稳重、坚定的曼顿(Manton)对于祷告中的特别带领以及这些带领所构成的引导态度开放,实际上,他所用的词几乎等于是新的启示了,而不只是圣灵的行动,暗指给我们这条路,而非那条;或许我以后可以用上这句引言:他正论到雅各书1:6以及祷告时当操练的信心,说道:“一些人……在特别的经历下会有特别的信心。因着祷告中上帝之灵的某些特别教导,他们就能继续走下去,并像大卫一样说:‘我必仍旧安稳。’(诗27:3)我不是说这样很常见,但有时候确实可能如此;那自由之灵将自己启示给他的百姓,我们不能进行削减。”[20]

 

还有一个相关的问题,严格说来有点离开我的主题,不过也值得一提:他们也像霍奇(A. A. Hodge)一样相信上帝之带领的重要性。马太•亨利在谈及创世记第24章亚伯拉罕的仆人如何被带领,为以撒找到妻子的时候,他并没有开始念叨使徒时代已经结束,圣经正典已经完成,而是将仆人所行的应用到我们身上:“这是非常值得渴慕的,我们也被允许为此祷告祈求;总体而言我们是将上帝的旨意作为准则,他还会通过各样的带领,引导我们走在应尽之责的路上,并且赐给我们一些迹象,显明他的心意为何。因此,他以自己的眼目引导百姓(诗32:8),带领他们走在平坦的路上(诗27:11[关于12-14节])”。威廉•布里奇对马太•亨利使用的经文之一表述了完全一样的意思。[21]另一点跟本文的要点联系更直接,也是来自于亨利,他谈及使徒行传16:7(圣灵不许他们去庇推尼的那段经文),无可否认,他说了这样的话:“虽然他们根据自己的判断是打算去庇推尼,然而他们藉着特别的途径知道了上帝的心意,他们便被这一心意所支配,与自己的意念相反。如今,我们也应当跟从上帝的带领,降服于云柱、火柱的引导;如果我们因此无法去行本来打算要行的,我们当默然不语,并且相信这样做是最好的。”所以,在亨利看来,如今带领我们的方式不再与之完全相同。另一方面,我们的确拥有一些等同于云柱、火柱的东西,而且不只是圣经,还有上帝的引导。此外,他在两行之后又继续写道:“主耶稣的仆人应当总是受主耶稣之灵的查验和指挥,他正是借这灵来治理人们的意念。”(关于第7节)。在这里引入华菲尔德也很合适,有些人可能以为他在圣灵的行动、上帝的引导以及这二者如何带领人的问题上立场正相反。在某种程度上他可能是的,但我认为并不全是。在神学之来源的问题上,他的论述十分有趣,认为启示包括上帝的带领和对上帝恩典的运用:“我们在圣灵指导下的经历。”这与上帝的创造应当“与成文圣言的启示放在一起,与之形成一个统一的体系。”[22]

 

(4)上帝使他的百姓确知自己的救恩,结果就使我们知道了一些没有包含在圣经里的东西,也就是知道我自己是特别属于上帝的。这是清教徒关于圣灵作工的神学里最丰富的领域之一。他们都将确据归功于圣灵,这是上帝所赐的礼物,而非出于、因着基督徒的认知,不过圣灵究竟使用了多少我们里面的因素,比如说好行为、成圣的程度,则有许多不同的观点。甚至巴克斯特在《基督徒指南》(Christian Directory)第一部分第三章总体说明之三中详细论述到这部分时,也将确据列于圣灵的工作之中。[23]我说“甚至”,是因为他或多或少将获取确据的方式定义为圣灵使我们能够知道我们正在运用恩典。

 

另一个极端是古德温的说法。他说,最高形式的确据是圣灵使人心清楚认识到上帝拣选的爱,跟我们自己的善行无关,实际上跟我们里面的任何东西都无关。[24]“……这光的到来,跟任何好行为、任何别的东西都没有关系。”[25]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完全的神秘主义者,他更关注让我们不再在自己身上寻找确据,而不是让我们忘记圣言。他完全不是这样的:“……你所得的一切启示,若是与圣言无关,或者会带你离开圣言,就是虚无的、危险的。我们所说的并不是狂热主义;我们所说的是圣灵将圣言应用到人心中。这并不是写出新的经文、造出话语,也不是被圣灵带领却没有圣言。不,我们憎恶这一切;这本当是带领你通向圣言。”[26]司布斯的教导也与古德温类似:“圣灵向我们见证我们的境况,并不一定是藉着成圣的证据,有时候是直接向我们显现;正如人见到一个朋友,不用说话就可以受到安慰。正是面对面所带来的喜乐使他们不必再说话。圣灵的见证中蕴含了各样的能力,话语、应许、誓约、印记等等。这比应许要更大,正如印记要大过空手,誓约要大过一般的言语。上帝的誓约与上帝一般的应许相比也是如此,这一印记与其他的见证相比也可以说是如此。”[27]就林后1:22的印记,他也说道:“圣灵通过一种隐秘的低语和暗示向我们说话,使灵魂感到无比美好,过于我所能表达的。”[28]很有趣的是,头脑冷静的苏格兰人威廉•格斯里(William Guthrie)在本质上也同意司布斯和古德温,虽然不一定同意他们对“印记”的阐释,但同意这一要点:圣灵时不时会赐给人以确知。[29]他相信,某些基督徒有时认识到上帝可感知的临在、上帝爱的彰显,甚至会类似于临到但以理的可听辨的语音:“大蒙眷爱的人哪”(但9:23)。事实上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苏格兰这个时期为人所知的一些(如果不是大部分的话)伟大人物非常了解圣灵在信徒里即时、大能的工作,丝毫不亚于英格兰的清教徒。诺克斯的继承者、爱丁堡圣贾尔斯教堂的罗伯特•布鲁斯(Robert Bruce)说圣灵向他的灵作见证“不只是通过真实的喜乐、属灵的、崇高的亮光,白日之中还在我里面有声音说话……”[30]这些英格兰国界以北的人,神迹和预言也同样在他们的生命中出现。

 

在我看来,约翰•欧文则比较折中。他并不接受古德温和司布斯对印记的解释,他也不认为圣灵给予确据如此地远离我们对恩典的运用;不过他谈到确据的时候,比我所见的巴克斯特谈得更经验化、超自然化。我已经提到,他论述圣灵来带给我们无法解释的喜乐,引领我们去思想上帝的爱。不过,他对圣灵给予确据最经典的陈述可能是在更早的一篇论文中,关于与上帝的交通。[31]这段关于罗8:16的文字经常被引用,他将之比作法庭上的场景,我们为自己得的恩典辩护,而撒但发起反对,使我们走投无路:“辩护和抗辩的过程中,那位安慰者到来了,藉着一句应许或是别的,以安舒的劝慰制服了人心(并且击败了一切的抗议),使人心知道自己的辩护是好的,知道自己是上帝的儿女。”他描述了与之相同的经历(指罗8:16),并建议人们不要去期待这种经历,虽然上帝有时的确会赐给人这经历。在文中他将之描述为“上帝之灵即时的见证”。[32]

 

上述一切显然极为远离这种看法:圣灵只是帮助我们明白、应用圣经。他并非只是间接赐给人确据,还会直接赐下——甚至巴克斯特也同意这种观点。

 

4、如今圣灵还赐人异象和启示吗?

 

现在到了可能是今天争议最大的一个话题。至此,我们一直在考量圣灵的工作,我们也看见了,根据清教徒的教导,圣灵的行动方式不只是带领我们明白和顺服圣经。毫无疑问,这是因着他们的经历,因着他们一向将圣灵视为一个荣耀的、活着的位格,他按己意行事。不过,他是否会在真正意义上离开圣经说话呢?我们现在要来看看清教徒关于这个话题的教导。

 

我们最好从《威斯敏斯特信仰告白》第一章第1、6和10条开始。简单的回答就是“不!”第1条中写道:“上帝以前用这些方式向他的百姓显明旨意,现在已经停止了。”(请记住这一条中所说的上帝的“旨意”是“得救所必需的对上帝及其旨意的认识”)。所以,这条是说除了圣经之外,上帝不再用任何别的方式显明自己或自己的旨意了吗?第6条说道:“不论是所谓的圣灵的新启示,还是人的遗传,都不得于任何时候加入圣经。”第10条说道:“要判断一切……包括私人的经历,我们所当依据的最高裁决者,除在圣经中说话的圣灵以外,别无其他。”我所见的任何主流清教徒都不会对这一宣言有任何异议,虽然我觉得其中有些人可能愿意以我所暗示的方式来理解第1条——意即在我们与上帝同行的一些细节中,上帝的带领、圣灵的作为,甚至在罕见情况下更明晰的启示,能使圣经里的启示变得更“丰满”,或是助使其应用出来。

 

我现在要说的是,虽然他们都一致坚信圣经的独特性、最终权威性及其完整性,但圣经既是完整的,对于是否还可能有某种类型的启示,有一系列很有趣的反应。在这里,巴克斯特和古德温看似几乎互换了他们在确据问题上的立场。古德温说:“(圣灵给人确据的工作)并不是写出新的经文、造出话语,也不是被圣灵带领却没有圣言。不,我们憎恶这一切;这本当是带领你通向圣言。”[33]约翰•欧文不相信还有任何“像赐给先知、使徒以及其他圣经执笔者的那种外部直接启示”,[34]但当他谈到林前12:5-12中列出的圣灵的奇妙恩赐(即那些完全超乎我们的能力之上的)能持续多久,尽管他说“使徒”和“传福音的”显然已经没有了,但只是说我们没有什么毋庸置疑的见证,证明其他的恩赐还在继续;他随后补充道:“在某些情况下,上帝为了长远的计划,以他的能力施行一些神奇之事,这并非不可能;他有可能会这样做,并且可能已经做了一些。”[35]因此,这就显示出巴刻是对的:他让我们不要把欧文想成20世纪式的终止论者,这些人并不查验人们的种种宣称,就麻利地写出这样的话:“我们只是知道,先验地知道,如今这些事情不可能再发生了。”巴刻说这并非欧文的态度,他说的是对的。[36]

 

约翰•豪依(John Howe)也是同样,虽然他非常谨慎,并且最后倾向于认为圣灵见证我们是上帝儿女的时候,总是使用真理和我们生命中的明证(罗8:16),但圣灵是否总是使用圣言,他对于这个一般性问题的态度相对而言比较宽松。这段话的语境是确据问题,不过其中一些可能也与马上要讨论的问题有关:“……我们不能确定,他(圣灵)除了使用外在见证之外,从不向人的灵言说或暗示什么事,从不使用那种方式告知他们他所要告知的事;不,我们知道他有些时候确实告知了人们一些事——正如他对先知和圣经执笔者们——而且没有使用任何外部方式;毫无疑问,圣灵所告知、使人明白的那些事在他们心中激起了适宜的热情,我也认为绝不可能证明,他一定要藉着某些外在圣言的干预,才向圣洁的灵魂即时见证自己特别的爱,不会为此目的使用当下的手段,也不可能证明他总是通过系统性的论证来表达。”[37]豪依还说道:“这种情况下的问题(上帝是否总是使用圣言给予人确据),我们既不必过于好奇地探究,也不必进行确定的判断。”很明显他又附加了一句,人的确据与圣言并不冲突,并且,如果一个人不能从恰当应用的圣言中得到确据,也不可能直接得到确据。“……因为这很难,所以我们并不需要确定圣灵是否永远只藉着外在启示来作见证,是否会直接地见证;这种见证与通常的见证方式是一致的。”[38]所以他倾向于不那么神秘化的答案,但他并不将之视作完全必然、毋庸置疑的。

 

我已经引用了曼顿如何看待有些人偶尔在祷告中被引领,事实上相当于圣灵向人启示了一些事。

 

巴克斯特在这个问题上有一些很有趣的说法,对那些知道他在某些事情上诡异多变的人有所助益;他的多变主要体现在严格的教义问题方面,而实践方面的文章则不太受影响。所以,我们没有理由认为他在下列方面是个很“抽象”的清教徒。在《基督徒指南》第一部分第三章总体说明之三那里,他说道:“……好好地理解了圣经,理解圣灵的行动就更容易。如果向你启示了什么新的责任,是圣经没有吩咐的,你不要将这当做从上帝而来的(除非这是通过超凡的、确实的启示得来的)。”[39]他在另一处说得更泛化:“我们现在不能对它抱有期望(圣灵超凡的感动或推动),因为经验告诉我们那已经止息了;如果有人称他在预言事件、或是指引一些无关紧要之事方面还没有止息,那么我们十分确定的是,他在设立律法方面已经止息了。”[40]他还说:“4. 上帝可能会通过感动、异象、显现或声音对个别人的个别任务、事件、实际事务给予新的启示,是从属于圣经的;因为他并没有告诉我们他再也不这样做了。上帝告诉人他们或别人将会发生什么,或是告诉人去什么地方,呆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这些不与圣经冲突也不与圣经等同,只是辅助决定一些未决之事,或是详细说明某个行动。5. 虽然这样的启示和预言是可能的,总体而言其并不具有确定性,对任何个人而言可能性都不大,更不用说应许了。因此,期待这个,为之祷告祈求,不过是非分地试探上帝。6. 一切清醒的基督徒都应当更加谨慎,免得被自己的想象欺骗,因为一些经验告诉我们,这一年代里宣称自己得到预言、感动或启示的人,大多是忧郁的、头脑失常的人,差不多是些疯子,最后发现是受了迷惑;不过,这类疯狂人仍然很容易有这样的想象。7. 因此,一切清醒的基督徒都必须小心,不要轻易相信一切先知或假扮的灵,以免被欺骗,被带入虚空的期望中。”[41]

 

“是啊,我一直知道巴克斯特很古怪!”那么,请听听威斯敏斯特会议与会者之一威廉•布里奇(William Bridge)的说法:“上帝可能做什么,我不会就此进行辩论;他可能(以异象和启示)向人说话,如果他乐意的话;是的,如果我们相信已知的历史记载,使徒时代之后,主有时也以这样的方式向一些仆人说话。”[42]他随后引用了著名的格林汉姆先生的话,当时别人问他是否可能有与圣言一致的异象出现:“‘这种超凡之事是有可能的,但是,’他说,‘无论是谁,若被其感动却不被圣言感动,不被异象驱使得更靠近上帝真正的管道,那人的信心就是可疑的。’”[43]布里奇说,一切的启示和异象都必须受圣经的检验。[44]他也承认有些异梦是来自于上帝的,但他说,有些异梦的来源就很难辨明。并且,异梦这种方式不是我们应该等待的。对于直接听到声音,他也说了类似的话:上帝有可能以这种方式与我们交流,但这并不是一种稳定的方式。[45]

 

这一切还没有涉及到(到这一部分为止)这一时期的苏格兰人!我先前提到过罗伯特•布鲁斯所说的“白日之中在我里面有声音说话”。他实际上是在一封信中写到这个的;当时他正为仇敌所困。麦克尼克尔(MacNicol)为他所写传记中有一整章都是关于“见异象和做异梦”,这一章的题目就是这个。作者也称布鲁斯的几个弟兄,苏格兰的受逼迫者和殉道士,他们同样也经历过布鲁斯所经历的异象、神迹及其他。有一次,布鲁斯知道——显然是通过超自然途径知道——在圣餐礼中有人完全不配领受,他就公开对他们发起质疑——结果他是对的![46]像诺克斯和约翰•威尔斯(John Welsh)一样,他也发过预言。毫无例外,撒母耳•拉瑟福德(Samuel Rutherford)也像其他苏格兰人一样高度地强调这种经验。一方面,他非常清楚不能止步于经验:我们绝不能“将安慰、感受、喜乐、甜美、临在的感觉当作偶像……”[47]另一方面,他偶尔又会走得太远,比如,他曾宣称自己在天上亲眼见证了约翰•戈登(John Gordon)的孩子芭芭拉的荣耀![48]无论与拉瑟福德相关的种种说法和事件是对是错,我们可以肯定,他和另外那些英格兰国界以北的人绝不会称古德温、巴克斯特和布里奇是神秘主义者或狂热分子!

 

现在我们已经看到了一些典型的十七世纪人物对于异象和启示是否还有的观点,我们如何理解这些人——拉瑟福德也是威斯敏斯特会议的一员——写了《威斯敏斯特信仰告白》的第一章呢?我只能猜想,他们要么是将这些“话”更多视作暗示或圣灵的运行,与上帝全备、清晰的话语相比,是作为引导或确据的显示;要么他们认为这只是如何将圣经应用到个别环境中的信息,圣经是上帝关于拯救、人应顺服的重大问题的全备旨意,他们与这一事实并不冲突。或者,因为他们没有看见圣经里有任何说明,表示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他们对这种偶尔发生的事就持半开放的态度,虽然整体而言,历史显示这是止息了。我的想法是,第一种解释是最有可能的,不过也可能有多种因素。我们在巴克斯特那里看到了第二种解释。

 

三、结论

 

如果我们从这些细节问题中退出来,就可以看到清教徒在整个圣灵与圣言领域的教导和着重点,这一图景是始终如一的。圣经是上帝在说话,不仅仅是上帝所感动而成的一本书,或按圣经的说法:“默示”(breathed out,参见提后3:16)。它是持续的、活的信息,里面有圣灵的“外在见证”,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圣言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被宣讲,上帝就在圣灵这一位格中说话。[49]这一来自上帝的信息是独特的、完整的、权威性的。同时,圣灵也是一个活的位格,根据他自己的意志,以各样方式在人的心中和生命中、在人类的整个处境中活动。他使用圣经,使用圣经所讲的信息——记住,这对于清教徒意味着:“圣经的意义就是圣经,人受其整个意义及一切内涵所约束”,[50]而不仅是其明显的、字面的宣告——因为圣言并不是上帝本身,所以我们应当认为,上帝藉着圣灵所做的一些事,使我们知道、理解了一些不在圣经里的事。引用赫尔曼•巴文克(Herman Bavinck)杰出的基督教义总结——《我们合理的信仰》一书中关于圣言和圣灵的论述是再好不过了(令人惊讶的是,据我所知此书已经绝版多年了):“他们(路德宗)甚至将圣灵的救赎恩典封闭在圣言之中,只允许他藉着圣言进入人……认为圣灵只会藉着圣言、不会藉着别的途径作工。而改革宗教会则无法接受这种观点,因为这一点与他们的这一原则相关:即有限的绝不可能包含无限。因此,圣言和圣灵可以是紧密相关的,但他们之间仍然有差别。圣灵可以作工,而且有时候不使用圣言作工。当圣灵将自己与圣言联系在一起,这是出于他自己的自由选择。因着他十分乐意,他通常与圣言相联地作工,在圣言被呈现、被传讲的地方作工,也就是在恩典之约的范围内、在教会共同体的相交中作工。但即便如此,他并不像路德宗所表现的那样,只在圣经或被传讲的话语中活着,他还作为基督活的身体存在于教会中。圣灵藉着圣言作工,也并不是将之作为运用自己能力的工具。他的运作与圣言联合在一起,亲自刺入人心,改变人心,使之得享永生。”[51]

 

跟随清教徒、巴文克和霍奇的教导,我们一方面可以避免神秘主义,避免轻视和低估圣经,另一方面我们可以得到一个极大的益处,就是避免如今某些人的“唯圣经主义”,他们由于一些我们能理解的原因正被卷入这种趋向当中——事实上是向自然神论迈出了一大步。

 

最后,如果我们不喜欢圣灵在心中直接运作的观念,思考的时候喜欢把圣灵并入圣言之中,我们就不会清楚地认识到我们多么需要新鲜的得着、充满和圣灵的浇灌。毕竟,圣灵住在我们里面,住在教会里面,我们还拥有圣言;只要我们留意他,一切也都还好(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是这样的;但我所指的是,圣言让我们寻求新的浇灌)。这样的话,我们就不会迫切地祷告,求圣灵进入我们的生命中、进入教会中、进入圣言的工作中。我们就不会真的采取诗人在诗篇123:2中的那种态度:“看哪,仆人的眼睛怎样望主人的手,使女的眼睛怎样望主母的手,我们的眼睛也照样望耶和华我们的上帝,直到他怜悯我们。”我们也就无法回应主耶稣的应许:“你们虽然不好,尚且知道拿好东西给儿女,何况天父,岂不更将圣灵给求他的人吗?”(路加福音11:13)。这可能成为我们这一代福音派中重大的悲剧。

 

 

 

本文选自预备近期出版的《清教徒与圣灵工作》一书,略有编辑,承蒙授权刊载,特此致谢。

 

 

[1] The Infallible Word, ed. N. B. Stonehouse and P. Woolley, Philadelphia, 1946, p.192.

[2] Collected writings of John Murray, Vol.1, Banner of Truth Trust, 1976, pp.187-188.

[3] Op.cit., pp.23ff.

[4] A. A. Hodge, Evangelical Theology, Banner of Truth, 1976, p.280.

[5] B. B. Warfield, Works, Vol.6, reprinted Baker Book House, 1991, p.225.

[6] T. Goodwin, Works, Vol.8, pp.260-265.

[7] W. Bridge, Works, Vol.1, p.449.

[8] L. Berkhof, Systematic Theology, British edition, 1858, p.611.

[9] J. Owen, Works, Vol.3, p.307.

[10] Ibid., p.316.

[11] Ibid., Vol.3, p.352.

[12] Ibid., Vol.1, p.250.

[13] R. Baxter, Works, Vol.12, p.209.

[14] H. Bavinck, Our Reasonable Faith, pp.406-407, Engl. Transl. By H. Zylstra, Eerdmans, 1956.

[15] J. Owen, Works, Vol.3, pp.320-321.

[16] R. Baxter, Practical Works, Vol.1, reprinted Soli Deo Gloria, 1990, p.71.

[17] J. Owen, Works, Vol.2, p.253.

[18] R. Sibbes, Works, Vol.5, p.426.

[19] W. Bridge, Works, Vol.1, reprinted Soli Deo Gloria 1989, pp.424-425.

[20] T. Manton, Commentary on James, Banner of Truth, p.50.

[21] W. Bridge, Works, Vol. 1, p.432.

[22] B. B. Warfield, Works, Vol.9, p.59.

[23] R. Baxer, Practical Works, Vol.1 p.70.

[24] T. Goodwin, Works, Vol.1, pp.233,237.

[25] Ibid., p.242.

[26] Ibid., p.250.

[27] R. Sibbes, Works, Vol.5, p.440.

[28] Ibid., Vol.3, p.456.

[29] Op. cit., Banner of Truth, 1969, pp.108-109.

[30] D. C. MacNicol, Robert Bruce, Banner of Truth, 1961, p.169.

[31] J. Owen, Works, Vol.2, pp.241-242.

[32] Ibid., Vol.4, p.59.

[33] T. Goodwin, Works, Vol.1, p.250.

[34] J. Owen, Works, Vol.4, p.59.

[35] Ibid., Vol.4, p.59.

[36] J. I. Packer, Among God’s Giants, Kingsway, 1991, p.290.

[37] J. Howe, Works, Vol.2, ed. Rogers, p.75.

[38] Ibid., p.76.

[39] R. Baxter, Practical Workes, Vol.1, p.72.

[40] Ibid., part 2, ch.23, question 8, p.487.

[41] Ibid., part 3, question110, p.722.

[42] W. Bridge, Works, Vol.1, p.417.

[43] Ibid., p.419.

[44] Ibid., p.417.

[45] Ibid., p.422.

[46] D. C. MacNicol, Robert Bruce, p.187.

[47] S. Rutherford, Letters, no.168.

[48] Ibid., no.123.

[49] J. I. Packer, Among God’s Giants, pp.118-119.

[50] B. B. Warfield, Works, Vol.6, p.226.

[51] H. Bavinck, Our Reasonable Faith, pp.406-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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