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义的钱财——路加福音16章1-13节的比喻

文/康来昌

 

因信称义与欧美的金融风暴有关吗？与中国的毒奶粉事件有关吗？与台湾的政客腐败有关吗？当然有，因信称义是基督教的基本教义，是基督徒行事为人的指导原则，包括在动荡、危险、下流的世界中生活的指导原则。路加福音16章1-13节的比喻，很恰当，很切时地表达了此一观念。

 

这个比喻宜分为三个部分：

 

1-8节：耶稣又对门徒说：“有一个财主的管家，别人向他主人告他浪费主人的财物。主人叫他来，对他说：‘我听见你这事怎么样呢？把你所经管的交代明白，因你不能再作我的管家。’那管家心里说：‘主人辞我，不用我再作管家，我将来做什么？锄地呢，无力；讨饭呢，怕羞。我知道怎么行，好叫人在我不作管家之后，接我到他们家里去。’于是，把欠他主人债的，一个一个地叫了来，问头一个说：‘你欠我主人多少？’他说：‘一百篓油（每篓约五十斤）。’管家说：‘拿你的帐，快坐下，写五十。’又问一个说：‘你欠多少？’他说：‘一百石麦子。’管家说：‘拿你的帐写八十。’主人就夸奖这不义的管家做事聪明，因为今世之子，在世事之上，较比光明之子更加聪明。

 

9节：我又告诉你们：要藉着那不义的钱财结交朋友，到了钱财无用的时候，他们可以接你们到永存的帐幕里去。

 

10-13节：人在最小的事上忠心，在大事上也忠心；在最小的事上不义，在大事上也不义。倘若你们在不义的钱财上不忠心，谁还把那真实的钱财托付你们呢？倘若你们在别人的东西上不忠心，谁还把你们自己的东西给你们呢？一个仆人不能侍奉两个主，不是恶这个爱那个，就是重这个轻那个；你们不能又侍奉神，又侍奉玛门。”

 

如果我们单独看一三部分，这比喻并不难懂。第一部分是一幅浮世绘众生像：人的自私自利、狡猾无耻、上下其手，为自己的前途打算；第三部分是耶稣提醒门徒，凡事要忠心良善。难懂的是第二部分：耶稣怎么可以把两个绝对相反的东西——世俗的丑陋和高贵的道德教训——用第9节这样一句话连起来？他怎么可以要我们效法世界，“借着那不义的钱财结交朋友”？官场、学界、商圈、医院、媒体，几乎每个地方，每个行业，都有人多行不义，吹拍结党，钻营计算，耶稣竟然要我们走这罪恶社会的灭亡之路？他竟然违反最基本的教义，教导门徒，“他们可以接你们到永存的帐幕里去”？基督徒都知道，只有神能接我们到永存的帐幕里，不义的钱财或酒肉朋友只会把人接到地狱。

 

先解决小问题，就是财主为何夸奖这恶仆？“主人就夸奖这不义的管家做事聪明。因为今世之子，在世事之上，较比光明之子更加聪明。”管家操守不好，财主请他走路，走前他操守更不好，竟然篡改账目，财主应当生气、责骂、告他，为什么反而夸奖他？

 

夸奖他，不是夸奖他的不义、好吃懒作，是称赞他的聪明，办不到的事，居然让他给办到了。什么事？不是浪费、改帐，虽然他也办了这些，那是过渡的手段，他要办的长远目标，是要使自己在今后没有收入，也不想锄地、讨饭的时候有吃有喝。这不可能的事竟然给他办到了，太聪明了，夸！赞！

 

现在讨论难懂的。什么叫做不义的钱财？什么叫做“借着那不义的钱财结交朋友”？他们如何“接你们到永存的帐幕里”？

 

“不义的钱财”的意思不是说“某些钱财是不义的”，比如贪污、赌博、贩毒等得来的。不！耶稣是说，所有的钱财都是不义的。所有的钱财，无论是杀人、抢劫、诈骗得来的，还是锄地、流汗得来的，都是“世事”（8节），是“无用的”（9节b）、“最小的”（10节）、“不真实的”（11节），是“别人的东西”（12节，钱财是身外之物）。因为这是有罪、被咒诅的世界，“在你面前，凡活着的人没有一个是义的”（诗143:2），“我们都像不洁净的人，所有的义都像污秽的衣服”（赛64:6），“凡有血气的，没有一个因行律法能在神面前称义”（罗3:20），“凡遵守全律法的，只在一条上跌倒，他就是犯了众条”（雅2:10）。耶稣用清楚强烈的字眼，讲述圣经基本的，却也是被人厌恶、否认的一个教义：人是彻底堕落的、世界是全然败坏的。这是“不义之财”的意思。

 

举个例子。牧师的薪水，牧师拿的钱，义不义？当然义，都是弟兄姊妹奉献来的。假设有个弟兄是开出租车的，他每个月都有十一奉献，牧师的薪水就是从这些奉献来的，不是贪污、贩毒、赌博来的，义吗？出租车司机弟兄他的钱怎么来的？也是义的，他开车，不偷、不抢、不赌、不卖毒品、不印假钞。是吗？那么，坐他出租车的人都是义人吗？有没有黑道的、赌博的、贩毒的？当然会有。那他不会在乘客上车之前先问：你有没有贩毒、有没有打老婆等等——你有？那么我不赚不义之财，请你下车！出租车司机不会这样问。以此类推，医生不会先调查病人是不是毒贩子等，是我就不医；老师有教无类，但不能否认一件事：做毒奶粉的人的化学知识是老师教的。义吗？没有义人，一个也没有；没有义钱，一分也没有。

 

但是，世界固然罪恶，世事固然是最小的事，基督徒却不能离世（约17:15；林前5:10），不但不能离世，还要在这些最小的事上忠心，就是尽心、诚实、努力。世事、小事就是：食衣住行育乐，吃喝嫁娶（太24:38）、耕种盖造（路17:28），从生到死（肉身上的）的一切事，是不信主的人看为最重要，且唯一重要的事，人活着就是做这些事。信主的人绝不例外的同今世之子生活在一起，而且忠心、尽心诚实努力地做这些不义、短暂、无用、最小、虚假、身外之事。

 

矛盾难懂吗？其实不矛盾，很好懂，如果我们记得，世事本身是不义、无用、最小、别人的东西，但为了“永存的帐幕”、大事、真实的（永生）、（你们）自己的东西，为了将来，为了“接我到他们家里”，基督徒要活在世上，且作这些世事，就像作在主身上（太25:40）；听从老板，像听从基督（弗6:5）；服事人，像服事神（弗6:7）。不论老板是法老或大卫（法老提拔过约瑟，大卫谋杀过乌利亚），不论服事的对象是善良温和的波阿斯，还是乖僻的拿八（彼前2:18）。

 

这道理，连今世之子都懂，连不义的管家都知道做：为了一举成名天下知，甘愿十年寒窗无人问；为了功名，牺牲了最宝贵的青春，牺牲了从童年到青年，本来可以最快乐、最享受的生活；为了要得到将来一个暂时的好处，头悬梁、锥刺骨；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基督徒理应更能懂，更能做，为了永生，付上一切代价，为了神，看万事如粪土。世人有聪明、会计算、看得远，不过是算到将来三十年、四十年过什么样的日子，不过是为短暂的、带不走的、虚假的、别人的东西竭力打算。今世之子如此，光明之子为什么不为永恒的、带得走的、真实的、自己的东西，就是那永存的帐幕，为永生打算？

 

“欢欢喜喜的去变卖一切所有的，买这块地”（太13:44）。

 

“并且你们的家业被人抢去，也甘心忍受，知道自己有更美、长存的家业”（来10:34）。

 

“他们却羡慕一个更美的家乡，就是在天上的”（来11:16）。

 

“他看为基督受的凌辱比埃及的财物更宝贵，因他想望所要得的赏赐”（来11:26）。

 

“他因那摆在前面的喜乐，就轻看羞辱”（来12:2）。

 

耶稣讲的，也是保罗讲的：世人为得能坏的冠冕，尚且凡事都有节制（林前9:25），我们为了不能坏的（也是白白的、神赏赐的，林前9:17）冠冕，当然更要努力摆上一切。只是，基督徒在世上努力，“作完了一切所吩咐的，只当说：‘我们是无用的仆人，所作的本是我们应分作的。’”（路17:10）这是“借着那不义的钱财结交朋友”的意思：诚实中承认自己的不义，不义中持守善良，也就是“我们行事为人是凭着信心，不是凭着眼见”（林后5:7）。

 

耶稣要求门徒，要求我们这些光明之子在短暂、最小、无用、不真实、身外物、不义的世事上，全然诚实、忠心、善良、努力，却同时天天承认，我们是不义的，我们在不义的世界中，必须求神“免我们的债”（太6:12），“洗净我们一切的不义”（约壹1:9），“我虽不觉得自己有错，却也不能因此得以称义”（林前4:4），这就是因信称义。这种对神的信心，这种对神有信心的在世的生活，使神“接你们到永存的帐幕里”。

 

因信称义这基本教义，不义的管家这比喻，如何应用在具体的事情上？包括，基督徒如何应对毒奶粉、坏领导，这些先不谈，简单提一下最近的金融风暴。

 

风暴的原因是什么？贪！华尔街贪、资本家坏、大老板没良心，收入那么高，倒楣的是“无辜、可怜”的客户、投资人、老百姓。咦，华尔街的秃鹰们使千千万万“无辜可怜人”一个指头都不动，一点心都不操，一滴血汗都不流，一年赚30%甚至更高时，怎么没听见人骂秃鹰没良心？不是不肯作工，就不可吃饭吗？（帖后3:10）有谁拿着刀枪鞭子，逼着这些“无辜可怜人”把血汗钱放在这些恶棍那儿的？血汗钱，三年翻了两番，血汗淡了一半喔！是谁流血、流汗把“无辜可怜人”的钱加倍的？又是怎么加的？那些大小秃鹰们必须一天工作十多小时，使“无辜可怜人”的“血汗钱”有最大的利润。利润不高，“无辜可怜人”会不满意，“血汗钱”会换买利润更高的基金股票。谁不贪婪呢？

 

不义是谁培养的？有人说中央银行拼命印钞票，所以罪魁祸首是央行，谁叫政府印这么多钞票的？还不是选民吗？基督徒经济学家杨小凯[1]在死前的见证中说，为了最大的效率，最多的利润，给CEO的钱，要高到使他自愿拼命做事，紧张到不敢休息，压力大到不能休息。我们不是粉饰CEO，我们记得，耶稣断言，财主进天国，比骆驼穿针眼还难（可10:25），保罗明说，执政掌权的是基督的仇敌（林前15:24-26）；我们也同情，投资人血本无归非常可怜（投资和投机真的那么好分吗？）但我们不能说任何人是无辜的，是不贪婪的。

 

天主教、改教家、清教徒对什么是“义价”（just price）以及相关的利润、利息看法大相径庭，正如基督徒对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评价南辕北辙一样。应当承认，所有的政治经济制度文化体系都有优缺点，但优缺点并不一样，不可一视同仁或一视同恶，基督徒希望大家都过更公平、更合理、更快乐的生活，在这些不义的世事上讨论、努力是好的，是应该的，“倘若你们在不义的钱财上不忠心，谁还把那真实的托付你们呢？”但不要忘记这些都会有一天无用，“到了钱财无用的时候”，你会不会被接到永存的帐幕里？那要看你是不是单单事奉神，如果你事奉的是玛门，或者“神和玛门”，“谁还把你们自己的东西给你们呢”？

 

 

[1] 杨小凯（1948-2004），新兴古典经济学与超边际分析理论创始人。曾用名杨曦光，1968年，身为长沙一中学生的他，因一篇《中国向何处去》的大字报被康生等点名批判，入狱十年。曾任澳洲莫纳殊大学经济系首席教授、澳洲社会科学院院士，2002和2003年两次提名诺贝尔经济学奖。2002年2月17日受洗归主，2004年7月7日病逝。——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