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戴文涛 [整理]何当
这是戴文涛弟兄[1]所做的,关于皖北地区某家庭教会过去二十余年发展历程的一个见证。
他从自己的亲身经历,回顾反思了教会在神的恩典下如何从无到有,历经磨难,达到一个兴旺发展的高潮,又如何在市场经济和物质主义思潮盛行的年代中,因为信仰根基不牢,信徒软弱、纷争而陷入分裂和萎缩。
我们发表此文,意不在纠缠个人是非,论断定罪,乃是希望通过对此个案之描述,使读者更多地认识教会的现实,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审慎的反思。愿神兴起他的仆人,兴旺他的教会。
原口述较长,内容较为庞杂,经与戴弟兄商量,整理之余,做了调整和节略。
(一)耶稣生在油菜地
83年,我们那里有人开始信耶稣。当时人数真是少之又少,我们村一开始只有一两家。我一个姑姑去我们家传福音。我的父亲非常好生气,一生气就几天不吃饭,好有病,我姑姑就劝他说,信你耶稣吧。那时候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是信耶稣,只是听说能上天堂,我们全家就信了。感谢主,信了主心里非常的喜乐,全家高兴得不得了。
那时候什么也不懂,也没有讲道的,也不清楚信耶稣是什么,就知道说,信啥啊?信耶稣,信耶稣好啊,就这样。都是传有病的,而且几乎都是治不好的病,这样一传,人就信。虽然也不会讲道,也不怎么会祷告,但是有人一信,我们就说,今天晚上我们去谁谁家里,聚会祷告去。一聚会,一祷告,神就施恩。就这样传。
后来有一个讲道的,去了我们那个地方,也不会讲圣经,也不会讲信耶稣,得永生,读一节圣经,然后云里来雾里去的讲,就是一晚上。更多时候就是赶鬼,十晚上有九个晚上在赶鬼,一到晚上,一开始祷告,就有人鬼附体了,又蹦又跳,大说大讲的。我那时才十几岁,也跟着别人跑,一起赶鬼。那时候还是大生产队,白天干活,黑了就赶鬼,一赶赶到一两点钟,人也乏了,鬼也退了,就散会回家。就那样每天晚上聚会、赶鬼,开始一直就是这样。
感谢主,后来有了一个先生姓赵,解放前在教会里是把门的,他会讲道,就把他接来讲。一来了就给我们讲“生命道”,哎呀,那一说生命道,信耶稣,得生命,我们高兴的。原先在我们这讲的是他姊妹兄弟(妻子的弟弟),这个人不识字,不识字不识字的,胡扯八道拆字也会讲圣经。有一回他说,“你看,耶稣生在油菜(犹太)地,你看我们这到处都是油菜!”那时也不懂,也没有圣经,他怎样讲,我们就怎样听。后来就把他姐夫请来了。赵先生说:你们真能赶鬼吗?到了晚上一两点钟,不是鬼怕你们而跑了,而是看你们乏了,鬼就藏起来了,明天晚上聚会,鬼到时候又来了,这个鬼还没退,那个又出来,自己大说大讲的。其实你们赶不了鬼,是叫鬼逮住你们了。
赵先生来讲信耶稣,得永生,讲耶稣基督的十字架,信的人就又多了,但是教会还没有成型,就是打游击的聚会。我们村比我家信早的有一家,后来就我们两家。那个时候外地有好多人从很远来聚会,经常是十五里路左右,多的有三十里路,没有自行车,全都是步行。二、三十人聚在一起,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神真是特别地恩待我们,那有病的,祷告祷告就好了,那真的很兴旺。现在看,那时候赵先生讲的其实也不清楚,读一节圣经,就讲很多很多,有时候甚至讲一上午,但是云里来雾里去的,也不是完全按照圣经的真义讲,是他自己推理。就这样,教会还是非常复兴,人数天天加增,两年就从几十个人发展到好几百人。一聚会,好比今晚在你家,那就是七、八十人。
后来还是没有教会,大家聚会还是大呼拢:先生在哪里,哪里就聚会,没有个别分散聚会,也没有主日崇拜,更谈不到查经。即便没有先生而聚会,也只是唱唱歌,数算主的恩典,有什么人需要医病赶鬼,就医病赶鬼。只有几个算是会讲的。要是没有会讲的来,一个地方一个月、两个月也没有聚会,那羊就只有上别处找草吃。为什么会有人几十里路去聚会呢?就是因为没有聚会。
后来先生不在了,教会光景更不好,更加混乱。特别陈弟兄,邢姊妹,还有李姨的哥哥,他们走到一个不可想象的危险地步。比如,我们以前不管圣经讲的具体内容,好不好的都是灵意的话,说预表耶稣,于是罗得犯罪也预表耶稣,谁都预表耶稣。
在最危险的时候,88年春天,神怜悯我们,河南杨雅各[2]教会的于小兰姊妹,还有另外一个姊妹,不记得名字了,她们去我们那里宣教。我们开始谁都不接待,不但不接待,还把她们撵走了。后来碰见一个弟兄,听见她们传的有道理,才让她们留下来讲一讲。姊妹讲了几天的道,大家就觉得讲得对。然后河南那边开始给我们带来圣经,我们才开始有圣经读,又开始学习《真道纲要》,论圣经、论真神、论天使、论魔鬼,等等。感谢主,从此教会走向正轨,认识到我们以前走了弯曲错误的道路。然后教会开始蓬勃发展,非常兴旺。我们努力学习圣经,背圣经。我的圣经就是从那时候背下来的,我每天早晨可以背十节圣经。
从此我们的教会就开始向外拓展,一下子从我们那个一个地方,扩展到了六安地区、霍邱县,以及颖上、阜阳、太和、淮北,一直到大别山区的金寨,还有河南信阳的淮滨、潢川、息县等地。
(二)那时候我们也不害怕
开始的时候,一没异端,二没“三自”,只要说是信耶稣的,那比一娘同胞的更亲,非常亲热,那同心合意就是力量,福音就迅速的传开,从十个、二十个聚会,发展到五、六十个聚会。渐渐那些以前的老信徒,在文革期间不敢信的,也很多恢复了信仰,加入了教会,这样一来人数就非常庞大。
这个人的心啊,真是败坏的不得了,人心不去拜真神。这晚上听着道、听不着道,只要见到先生,这个心就得满足了。有一些人为了见到先生一面,可以跑几十里路,寒冬腊月,趟着齐腰深的水过河,什么都没听到,空着就回去了。这样一来,主内的这个前辈就开始遇到坐监,有了风波。
赵先生坐了好几次监。第一次是84年,罪名是“扰乱社会治安”,只抓了他一个,没有抓别人,这一次坐了六个月的监。等他出了监之后,聚会人数更增加了。好多人都去他家聚会,都是三、五百人,没有院子,门口路上就当聚会的场地,去的信徒都各自备口粮,这一次聚会一连好几天。我那时十五岁,我也去了。聚了几天,公安局就来了。好几百人就围着公安局的人。公安局把他拉到大队书记家里,威胁了一下,就送回来了。然后又连续聚了三天会。神特别的恩典,虽然讲的道与现在比相差的太远,但是这位老弟兄从来没有屈服。这个时候的逼迫,不但他不害怕,百分之七十的信徒也不害怕。当那个时候真的看到,福音不是逼迫能够吓倒的,越逼迫,人的信心越大,人数越多。
但是毕竟是情况紧张,先生就去了阜南的弯区[3],那里人稠密,信徒也多,他可以这家那家的,比较容易躲。白天逼迫,人就晚上去,再不然就分成队,你这几个先去,他后去。那可就听不到什么道,去见见,说几句话,走了。就这还是高兴,去路上唱,回家也唱。
第二次是86年,很大的一次逼迫,那时候在弯区几个县里面已经有信徒上千人了。那时候在我们那个地方也没多少警车,公安局把所有警车都开去了。听说公安局去抓他,大家不但没有退缩,反而都赶过去。这些信徒围着警车,几个很爱主的姊妹就睡到警车轱辘底下。你开?没人敢开,公安局拿着枪也没有办法。没办法他们就拿着劈柴,拿着棍打这些信徒,但是没有一点用处,这些信徒还是把先生连拖带架,给弄走了。以后给他弄到河里船上,藏了四、五十天的时间,最后就到霍邱县去了。
从这以后,逐渐的就有败坏,详细怎样开始不知道。87年春上,我去霍邱蹲了两天,就看见大家跟先生亲嘴。那时他七十多岁了,每一个人见他都亲嘴,有亲脸的,也有亲嘴唇的。人也不喊他先生,而是喊他“二爹”,把他当个神崇拜。我年轻,想不大通为什么有这种事情。还有大家都抽烟,几乎所有去的人都给他递烟,姊妹也跟着抽。先生以前也抽烟,但是抽的少,现在大家都抽烟,都喝酒,不会抽的也跟着抽,聚会也抽。
到了秋天,教会大遭逼迫,从霍邱到阜南,各地都有很多人被抓。有的没有抓到公安局,就抓到镇派出所。被抓到公安局的有六、七个人,都是经常在先生身边的。
这一次先生被抓到县公安局,关了不到一个月,就被活活打死,殉道了。
那个时候我们对于法律一概不懂,公安局用各样的方法推卸责任,教会中懂法的又是没有,所以这件事后来就过去了。那时他七十多岁,不到八十。
教会不但没有因为他死而退缩,反而人数增加。当时有人讲,赵先生离开世界了,我们就没有目标了,我们的路怎么走?神很奇妙,就兴起原来在先生身边的人,给他们一个负担,在各地来建立教会,一下子建立了二十多间教会。那时候很多人根本不会讲道,只有少数的圣经。先生殉道之后,神为我们预备了圣经。先是上海印过一批圣经,后来南京开始印,上海就没再印了,我们买的是上海的那一批。
那之前,我们抄圣经。哎呀,那真费了很大的代价。我们不识字的人太多,就学“快字”。见过快字吧?在每一个《新华字典》后头都有快字,跟拼音不一样[4]。很多不识字的就学快字,抄快字圣经。一个《新约》能分成十来下,你分一卷,我分一卷,很多上三、四年级的就来抄圣经,背圣经。
那几个跟先生一起被抓坐监的人,后来在他们老家的街上游街,“亮相”。在“亮相”那天,去了有将近上千人在那个宣判台,那公安局很害怕,怕这么多信耶稣的人去劫他们的法场。这个时候不是单说到他们“扰乱社会治安”,而说他们传的是“夫妇道”[5]。最后有四个判刑的,一个判四年,两个判三年,还有判一年的。
在那样的逼迫之下,大家都是一心一意。派出所的人把我父亲弄到村大队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也不害怕,看到父亲走了,就祷告神,恳切的祷告。感谢主,没有害怕。
93年以后,再没有大的逼迫。99年有一次,是中央谁去我们那里视察。一个姊妹带了一封信,写有我名字,怎样去我家。上了公路,正赶上戒严,查出信,公安局立即逮了这姊妹,又去逮我,我没在家,就给我家姊妹(妻子)逮了。我是油印教会资料的,一大袋子也带走了。我在公安局找不到姊妹,就找我一个堂哥,是个律师。他在公安局熟人很多,找到一个出纳会计,意思说,你是信耶稣的,拿两个钱,就回去了。先说要五百块钱,后来说二百块钱。我跟哥说,我是信耶稣的,我没钱。神说“你们不要倚靠君王,不要倚靠世人。他一点不能帮助。”我哥一算,说,这不叫出来,半个月伙食费也不少啊。我就说,哥你不懂,我们信耶稣的,我们宁愿花到生活费上,不花到这个上面。
蹲了有三天。我哥意思,这多丢人啊,我是个律师,公安局这么多熟人,自己亲戚为什么要蹲半个月,我心里直不得劲。就找到法制科的,要讲理。有一个就讲说:戴老师,你别找了。这要不是信耶稣的,犯了别的错误,我今天就可以叫她出去。但凡是信耶稣的,必须蹲十五天。不然你去行政复议,就能管拘留你一个月,复议没有用,还要加。什么都能讲理,信耶稣的讲不了理。我回去高兴得不得了,圣经说“你们必受患难十日”,这是定好的日子,日满则能出去。
蹲了半个月,还吓唬我家的姊妹说,你当家的若不悔改,我过三年还是给你当家的抓来,第一次拘留他十五天,第二次就可以叫他劳教。在监里的时候姊妹不害怕,回家有点害怕,讲万一人家碰你咋办呢?我讲不要害怕。
从那就一直平平安安,没有什么逼迫。
(三)内战一天天的厉害了
可是教会各样的问题就出来了,一个是金钱的问题,一个是道理的问题。逼迫吓不倒,但是金钱来了,人人都向金钱屈服了。同工也好,信徒也好,都被金钱俘虏了。
到93年,教会发展都一直很好。95、96年那个时候,在霍山、岳西、梅山这一带还有少量的发展,但没有以前那么蓬勃。一直到2000年,教会就停滞,只有退缩,没有发展。现在就四分五裂。人数最多的时候是95、96年,有好几百个聚会点,很多点都上百人,多的就有二百人。而现在,到2005年,陈建弟兄[6]下面带的不到二百间教会,有的几十个人,有的一、二十个人,最多的点也不过百。甚至陈弟兄自己家里的聚会都停止了。
91年,淮河流域水灾。我们教会就陈建和他一个连襟学问好,是高中生,就写了一个公开信,水灾怎样怎样。第一个就发给了杨雅各。杨雅各又在河南写了公开信,发到很多地方。光河南杨雅各够得到的地方,救援物资就来了两车还多,有被子,有衣服,弄到了李玉斌[7]家里头,由陈建按着自己的心意发。物资方面李玉斌知道,但是在经济(捐款)方面,李玉斌就不知道了。另外从淮南来的物资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李玉斌也不知道,都在一个大本子里,只有陈建弟兄和他连襟两个知道,我们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这样一来,救灾没有结束,陈建就和他小孩舅舅(李玉斌)有了摩擦。渐渐的大家就非常生疏,大家互相防备。你比方,李玉斌会跟我说,文涛啊,你跟谁谁的事,你不要跟你陈舅(陈建)讲;陈建也说,文涛啊,对那一间教会的事,你不要跟你李舅(李玉斌)讲[8]。为啥这间教会的情况不叫讲呢?因为这间教会里面有一个大财主,曾经一下子奉献了四万五给教会买电脑速印机,还出了一千块钱路费。所以这间教会陈建就不叫别人过问。
大家都有这样防范的心态,摩擦渐渐增多。这个“言语不合半句多”啊,也不交通,没有共同语言,就生疏了。
到97年冬天,李玉斌从上海一个人那得到一本《牧羊人语》,回来就学。就被我们那一片的一个同工发现了,也没有说发现什么错,就是发现有人在偷着学习什么新的信息。一问,就讲到说“有几个没有原罪的人”——我们多少年学的,哪有没有原罪的人呢,除了主耶稣?陈建的连襟家里书多,就找到一看,发现里面错的不少,讲“撒旦是神造的”,“因信称义是口号”,就把这个问题揭露出来。当时李玉斌不同意,来来去去说他的意思。大家交通的方法不好,抬了杠,争执得很厉害,互相不服气,就召开了各片主要同工的会议,有四、五十人。结果在会上就绷到那儿,最后不欢而散。
从学习这本书这一块,李玉斌他们确实是错了。但是李桂春想不通,她跟她哥站在一起,就找了一个又是她姨弟又是她叔的同工,和一个姨弟,还有两个教会主要同工,这五个人就到河南找杨雅各——我们安徽的教会是杨雅各牧养的。到了河南,杨雅各不见他们,安排他们在一个接待家庭,叫他们祷告,说杨雅各到外面去了。杨雅各就电话打给陈建,又询问阜南一个接待家庭家,问应不应该见他们。我们一个弟兄说,你别见。后来李桂春他们蹲了七天,天天被放在屋里读经、祷告,一次也没见到杨雅各,杨雅各也没表态,因为这个时候他倾向于陈建。
回来以后,陈建和李玉斌就彻底的分开。陈弟兄宣布李玉斌是异端,谁要跟他讲话也一样定异端。其实李玉斌他们后来也知道,学习《牧羊人语》错了,但是当时绷在那地方,是因为亲戚之间面子的问题。李玉斌当时的想法是,我也是同工,又是你哥,又年长,你不必给我这么难看,你给我难看我就离开你。
从此教会就不能对外扩展,内战一天天的厉害了,很多主要同工离开,这教会就一天天的垮下来了。
(四)三个月铲平安徽教会
后来,我也被陈弟兄定了异端,宣布我“离道反教”,跟我见面讲话的也都定了异端,大家见着你都绕着走,甚至你在哪条街上站着,就不走这条街,绕一个大弯子,从另外一条街走。就这样,四个春秋没有来往,我周围只有十来间教会还跟我聚会。
到了2003年初,陈建的儿子到了我们中间,带着一个替他父亲道歉的意思,说他父亲完全改了,已经非常的谦卑。后来又来了很多次和我们谈。最后,那年冬天,我们召开了和陈建和睦的同工会,大家相聚在一起,宣布了教会的合一。
就在那个时候,陈建跟杨雅各发生了矛盾冲突,甚至宣布说杨雅各错了。陈建从前都说过“离开杨雅各就不能得救”的话(河南那边他们有一个很可怕的说法,说“全世界只有杨雅各这里一个是真理”),为什么现在自己也离开杨雅各了呢?
2001年到2003年,杨雅各的教会搞了一个“永生之家”,管年轻人婚姻的事情。当时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不叫回家,天天祷告、学习,要大家学习这一个《永生之家》的信息。学的时候唱《耶稣家》,有十三段,是以前教会的老歌。有两段这么唱:
耶稣家,爱充满,少者怀,老者安,
鳏寡孤独也泰然,病养死葬各得所,
宾至如归有余欢,残废格外有恩典,
说什么大同共产,愿神旨在地如天。
耶稣家,信充满,不欠债,不劝捐,
靠主生活不费难,男耕女织各守分,
能者多劳愚者闲,舍己主义在心间,
说什么平等互助,灵同胞一体相关。
杨雅各搞了“永生之家”,又设立了一个“家宰”,青年团契里要结婚的人都必须向“永生之家”递申请,然后由家宰来给你安排一个对象。也不问年龄,也不问智愚,也不问好坏,家宰给你怎样安排,你就怎样。给你安排的是哪个,你也不知道,你也不认识,要到那天才知道,或者头天才知道。很多安排的后来都离了婚,也有闹到法院的。其实这里头就是杨雅各当家,他要说,这个姊妹就跟这个弟兄,这家宰就给配合,说这是神安排。
这就在2002年,“永生之家”给安排,杨雅各的儿子跟陈建的女儿结了婚,两人成了儿女亲家。结果不到两年,因为陈建反对杨雅各实行的“一元化”工作,他们之间的嫌隙变得非常大,这个婚姻就非常的破裂。
杨雅各和陈建搞这个“一元化”,不是一年两年的事,98年就开始了。开始也是学习了一篇信息,讲信徒要“响应神的呼召”。既然是响应神的呼召,就要听从教会的安排,一切服从教会的指挥。所以后来,河南和安徽教会的经济、行政,一切都是统一的,叫做啥就做啥。陈建开始很支持,在安徽实施河南的这个工作模式,我们安徽只有陈建说了算。比如今天陈建安排一个同工,你要是不去,马上就说不守规矩,不听神的话语。
后来呢,在杨雅各正需用钱的时候,比方要买高级的电脑,陈建就不愿意,从表面上还是听从,但是不给他那么多钱,有一些戒备的心。杨雅各也发现陈建不像以前那么出手大方,就把陈弟兄弄去河南,一下子就是半年、几个月的不回来,然后让陈建的连襟安排,一下子弄了大概一、两万块钱给杨雅各。杨雅各就对陈建这个连襟特别的信任,渐渐对陈建疏远,又觉得陈建这些年可能贪污了很多钱。这就有矛盾了。
2003年冬,正在我们和陈建宣布合一的时候,他们逐渐的分歧更大了。后来,河南有两篇信息发下来,《操练敬虔的舌头》和一篇《和平的福音》,结果给陈建的是一个草稿,给他连襟的是定稿。这样一来,我们安徽内部就闹了一个大矛盾。等到陈建第二次去河南要资料,就没要到。从这,陈建和杨雅各就正式的分裂。
我后来在李桂春的家里听她亲口说,当时他们成了两军交战的阵势。杨雅各的儿子到了阜阳,带着一个电脑笔记本,把我们阜阳地区的教会,除了我这一片,都绘出图。他占领的地方,设个黄点,能打进去的,设个红点,不能打进去的,就设个黑点,来去路线都设的非常清楚。后来就从河南开来几车人去做,要“三个月铲平安徽教会”。陈建就带领很多同工全力以赴,抵挡杨雅各的势力。
杨雅各还把陈建做的事,很多我们教会的历史,作了一张光碟,给送到厦门一位前辈老姊妹那里,是邢玉芬[9]的一个见证,想要借着这位前辈老姊妹,就给它弄到海外去。老姊妹责备了杨雅各,把这个光碟打了回去,又叫杨雅各的儿子到了厦门,然后又叫陈建去厦门,要了解他们儿女婚姻的事情,从开始到结尾是怎么回事。本来去厦门陈建是大有希望的,结果去了以后,这位老姊妹已经得了脑血管的病,也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五)老仆人派他小弟兄来了
跟杨雅各闹了分裂,陈建是绝路一条,垂头丧气,就非常需要我们的支持。他也一直想办法,想找外面大的力量的支持,就是希望得到别人的抬举。
2004年冬天,北京一个弟兄,因为刚信主,疾病得了医治,就非常地火热。我们去看望他,也替他看看,他聚会的这些同工怎样。那里的姊妹就介绍了一个小吴弟兄,是大学生,道讲的非常的好,我们就见面。我那时到北京,人还是很闭塞的,见到吴弟兄抱着很戒备的心:是不是别的派别,是不是灵恩派?后来跟吴弟兄有一下午的交通,才认识到吴弟兄信仰是非常纯正的,非常的心心相印。第二次去北京,就和陈建一起,他要看一看。我觉得陈建信仰还是正确的,但是他毕竟是一个老人,所以我想让他见见我在各地交通所见到的。来到北京,他先还想对吴弟兄讲讲课,我给他挡回去了。后来他也觉得吴弟兄不错。
这一次,见吴弟兄的第三天,我们也见了在北京的一位神的老仆人。去见这位老仆人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想得一点书,另一个,就是想得到支持,这个老仆人毕竟是咱中国一个很著名的人物,这样就能够很巧妙地对待杨雅各。去了以后,陈建说,你看你年纪这么大,需要买一点补品,补补身体。就在离开出门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笔钱,给了这位老仆人,多少也不知道,大概是五千。这是第一次(第二次去北京,又拿了五千块钱,买了一批书,《基要五十二课》、《活水》什么的)。
后来跟吴弟兄联系,请他去安徽讲道。北京那位老仆人身体不好,我们当时问过他,有没有培养什么同工,能够接续他的工作,他讲现在没有,我们就没说什么。然后就去请吴弟兄。我们去了五个人,吴弟兄给大家倒茶,陈建就讲,吴弟兄,你知道,我们那里都很盼望一个名望人,你去了就跟大家讲,你是某某老仆人打发的。吴弟兄忙着倒茶,也没有听见这话。
回来就说“某某神的老仆人要来讲道”,到大家都来了,说“老仆人最近身体不好,所以就派了他的小弟兄来给我们讲道“。等到为讲道聚会祷告的时候,第一个起来祷告的就讲,感谢神的老仆人差遣一个神的仆人来到我们中间。这个时候吴弟兄还没在,因为是祷告会。感谢主!我也不知道吴弟兄知道不知道这个事,但是神感动吴弟兄,一上台讲的就是《加拉太书》第一章和第二章:
“然而那把我从母腹里分别出来,又施恩召我的神,既然乐意将他儿子启示在我心里,叫我把他传在外邦人中,我就没有与属血气的人商量。…至于那些有名望的,不论他是何等人,都与我无干。神不以外貌取人。那些有名望的,并没有加增我什么。”(加1:15-16,2:6)
讲完下来,有弟兄跑到吴弟兄前面说,哎呀,真是感谢主,老仆人把你培养得这样会讲道,吴弟兄问是哪一位老仆人,就说:我不认识这位老仆人!后来又对我和另外一个弟兄讲,这个说谎是属魔鬼的啊!我不赞同,我心里特别不舒服!我们那里的教会就议论这件事。后来陈建听说了这件事,就跳起来了,说吴弟兄是个小弟兄,他才信主多少年,他明白啥?我传了二十多年的道,难道我不懂得这么?
(六)我们得罪了神
我看了《神在中国的手》[10],就有一定的反思,觉得教会受逼迫确实有一定的原因:我们不敬拜神,敬拜人。
早先我们崇拜赵先生,听了什么道,无关紧要,只要能见到他就满足了。他后来殉道,活活打死,李姨胳膊也被打断了,四个人被判了刑。虽然局面这样不好,但神恩待,以前我们没有教会,赵先生殉道以后,一下子几十间教会就成型了。
还有一次更可怕,是在八几年我也说不清,我们教会那几个主要的老人设立了一个规矩:你这个片,他那个片,每人管一个片,每片的信徒都向他们认罪,拿他们当神。甚至邢玉芬姊妹,我们就称她为“圣灵”。赵先生是当成了神了,我们有啥罪,就向他身边的人——邢玉芬姊妹、李玉斌他们——认罪,就能得到赦免。无论年长的,年幼的,都向他们认罪。
邢姊妹有一个妹婿(我们也向他认罪,我自己就向他认过罪的),有一次过河南,在一个接待家庭休息的时候,没有二十分钟,一下子就死了。那时他的妻子还不信耶稣,一下子男人死了。从此以后,向人认罪这事才停止。
我们学过一篇信息叫《贪恋世俗的危险》,其实我们教会就都贪恋世俗,很可怕。我们教会好像是学什么就走向什么。早先学习过一个《复兴信息》,那时教会真是复兴啊!后来世俗了,学习《贪恋世俗的危险》,反而到处都贪恋世俗。现在我们教会,就像我这么大年纪的,几乎是没有了,全都上外面打工去了。陈建的孩子做生意,又是主要同工,又是带领聚会的,散了会就去做生意,到礼拜天才回来。
读了《神在中国的手》之后,我觉得我们安徽教会真是得罪了神。
在农村,假设没有一个很好的治理模式,我们教会只有走向一个更不敢设想,更加世俗化的结果。专靠我们本地,就不能够再次建立教会,再起来一个,还是这样,因为受到这个文化熏陶,我们学习到的方式,从我们老前一辈就是这样,根深蒂固就是这样。我们对于你们讲的那些,日内瓦啊,荷兰啊,很多地方教会的成形,一概不了解。
我希望所有看了这份资料的读者,同工同道的弟兄姊妹,都能为安徽的教会祷告;有真实负担的弟兄姊妹,能到我们安徽去,重建这荒废已久的教会,使教会得到复兴;各地的教会能够更好的互动,彼此的联络,建立基督的身体。这是我诚心的呼吁!
[1] 本文全部使用化名。
[2] 杨雅各原系河南方城团队同工,87年,因“一次得救,永远得救”的教义之争和于小兰等一起与方城教会分道扬镳。
[3] 安徽阜南、颍上等县为淮河行洪、蓄洪区,沿淮河堤岸村庄一般都集中建在长宽可达数十里的土堆高台上,当地俗称“庄台”,并称这一整片沿淮地区为“弯区”。
[4] 即注音符号,从“ㄅ”到“ㄩ”共有37个字母。
[5] 指信徒亲嘴一事,应指所传的是邪教。
[6]陈建为教会主要同工。
[7]李玉斌是陈建妻子李桂春的大哥,三人均为教会主要同工。
[8]戴弟兄和陈建及李玉斌并非亲属,只是乡下习俗如此称呼,以示亲切。
[9] 阜阳教会主要同工之一,在陈建和杨雅各的冲突中与陈建的连襟等人倒向河南教会。
[10] 中国教会史回忆,蒙爱者老弟兄口述。